世人皆知的故事
1950年底,面对几位邱少云生前战友,一位名叫郑大藩的随军记者提出了几个问题:
燃烧弹落在什么地方?是打中头部死亡,还是一点一点烧死的?他身边有无水沟?谁看见了邱少云牺牲的全过程?
邱少云的战友李元兴回忆说:“燃烧弹打在邱少云前方两米左右,燃烧液溅到了他的身上,是一寸一寸烧过来的,从头烧到脚,当时我伏在他身后五米左右,亲眼见到大火一点一点把邱少云活活烧死的。”
李元兴和其他战友还证明,邱少云右面三米处有一条小水沟,如果邱少云愿意,只需侧向滚即可活命。
半年后,一篇题为《伟大的战土邱少云》的长篇通讯在《人民日报》发表,邱少云的故事从此传遍大江南北。
通讯中有几个细节是这样的:邱少云牺牲时身背爆破筒,身边确有一条小水沟,在烈火烧身时,邱少云甚至对附近的战友说:“胜利是我们的,但是我不能完成爆破任务了,交给你去完成吧!”
此后公之于世的文章中对于这次任务的描述更加充满传奇色彩,有的说一些战友为救邱少云,曾向连长程子英请示打响战斗;有的说当时潜伏在敌军前沿阵地的有500多人,邱少云牺牲后,漫山遍野响起了“为邱少云烈士报仇”的声音。
殊为不同的回忆
对于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曾先后担任邱少云的副班长和排长的曾纪有老人却有着不同的回忆。
据曾纪有回忆,从加入解放军的那一天起,邱少云就是他的兵。邱少云那时18岁,他说自己是四川简阳县养马河山茶村人。他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人长得很结实,但不爱说话,“在班会上有时要点他的名才发言说几句。”
邱少云牺牲那天,曾纪有记得是个晴天,刚下完雪,安静得令人感到不安。美军不敢出来巡逻,就不时地对周围地带进行骚扰。打了一通烟幕弹和毒气弹后,敌人又向周围打出数百发炮弹,其中不少落在了我方的潜伏区,许多战士因此伤亡,但仍然纹丝不动。
“下午约四时,敌人又打出来几十发燃烧弹,有4发落在了我们的埋伏区,顿时大火熊熊燃烧起来。其中一发正落在了邱少云身边,火很快烧着了他身上的草。邱少云是尖刀班战士,负责战斗打响后剪断敌人的铁丝网,所以埋伏较靠前,在第三排,离敌军铁丝网只有五米左右。他只要稍动一下,就有可能被发现,整个排也就会被发现,整个行动也就失败了。”那么,足以挽救邱少云生命的“水沟”是否存在呢?曾纪有的回忆十分清晰:“我们在半山腰,哪来的水沟?就是有水沟,大冬天的也没有水啊。”
对于邱少云的临终遗言和战友们向连长请战的情节,曾纪有则称“不可能”:“当时阵地上最高指挥官就是我。我们的任务就是埋伏待命,谁也不准乱动,话也不能说一句。”
“当时,潜伏在敌军阵地后山腰的总共只有52个人,而远非后来众多媒体报道的 ‘500多人潜伏到敌军前沿阵地’。”曾纪有说,“这项任务极为秘密,不可能派那么多人去。师部单线直接和我联系。除了我和师部领导,谁也不知道这项任务。”
而邱少云在战斗中的任务,也并非冲锋,而是扫除铁丝网障碍,他的身上更不可能背着爆破筒,只拿着把夹铁丝的大钳子。
“陌生”的邱少云
曾纪有的疑惑始于35年前。
1975年,已转业到柳州工作的曾纪有接受学校的邀请,给学生们讲邱少云的故事。可是,孩子们很快发现了“曾爷爷”讲的与课文里大不一样,一个个争相提问。
这让曾纪有大吃一惊。因为课本上的文章他并没有读过,于是他找来教材查看,果然有很多不同。后来他又找来有关报刊翻看,同样存在很多不同。他归纳了一下,大致有:报刊上的邱少云是志愿军第15军29师168团战士,他所知道的邱少云隶属于志愿军第15军29师87团;报刊说的邱少云赴朝作战是1951年3月28日,他记得是1950年10月23日;报刊上的邱少云牺牲时为26岁,牺牲时间是1952年10月12日下午,他所知道的邱少云牺牲时为20岁,牺牲时间是1952年10月24日下午;报刊上的邱少云参加解放军前被GUO民DANG军队抓过壮丁,在川军十八团刘义的部队当伙夫,但曾纪有从未听邱少云提起过他的这段经历。那时连队经常举行诉苦会,邱少云在会上也只提他家庭的苦难,未提到过他的个人经历;报刊上的邱少云在剿匪斗争中多次立功,在资阳只身抓获匪首刘毅,但曾纪有的记忆中,他们奔赴朝鲜前从未离开过简阳,且简阳县大队在剿匪期间并没有抓获过一个土匪。“当时有严格的纪律,我们外出执行任务是不许单兵作战的。”曾纪有说。
而最让曾纪有纠结的是,邱少云到底是哪里人?他记得是四川省简阳县(今简阳市)养马河山茶村人,而大多数报道甚至一些官方词典中,都记载着他是重庆市铜梁县关溅乡(今少云镇,划归重庆市)人,家中父母双全,还有三个兄弟。
抗美援朝结束后,邱少云获得了巨大的荣誉,他的家人、家乡也获得了巨大的荣誉。1953年6月1日,志愿军领导机关再次授予邱少云“一级英雄”称号,追认他为中国G.C.D员。接着,朝鲜追赠邱少云“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授予金星奖章和一级国旗勋章一枚,并建立邱少云烈士纪念碑。1959年,铜梁县建立邱少云纪念馆,铜梁县关溅乡更名为少云公社。50年来,中朝两国领导人不断慰问邱少云在关溅乡的家人。
与此同时。一段与此有关的记忆多年来一直在曾纪有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邱少云刚参军不久,在一次外出执行任务经过简阳县山茶村时,发现村旁有一座屋子的屋顶一半是瓦一半是草,屋前站着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个10多岁的男孩。
曾纪有当时以为这间屋子是土匪的观察哨,便询问邱少云,谁知邱少云不好意思地说这就是他的家,还说他的父亲已经去世.屋前的母子俩,正是母亲和弟弟。“想不想回家看看?”曾纪有问,邱少云说“想”。但因为剿匪时期不宜暴露家人目标,到最后曾纪有也没有同意邱少云回家看一眼。
带着这些疑惑,曾纪有想方设法进行核实,他联系上了课文的作者,作者称提供材料人为邱少云的战友李元新和李世夫 (应为李元兴和李仕虎)。曾纪有对这两人还有记忆,他们确实是邱少云的战友,自然也是他的战友。当时李元兴是邱少云的副班长,也是四川人;李仕虎是邱少云的战友。按说他们应该对邱少云是很了解的,怎么会弄错呢?
为了追问真相,也为了找寻战友,曾纪有写信去四川省民政厅,请求帮助查找李元兴,然而四川省民政厅回信说查无此人。李仕虎是吉林人,曾纪有委托吉林的朋友打听,得知李仕虎也已病逝。
后来他又向铜梁县的邱少云纪念馆去信,提出他的疑问。纪念馆给他的回信中详细介绍了邱少云的家庭情况:
经四川省民政部门多次调查,邱少云确为铜梁县关溅乡人,他的哥哥邱东云还在世,三弟邱少全于1991年病逝,小弟邱少华现住在少云镇,每年都来一次纪念馆。邱少云当过GUO民DANG壮丁,是成都战役解放了他,当解放军时是秦基伟的部队(第15军)。郭安明(曾任邱少云文化教员)最清楚这段历史。部队在内江、资阳一带剿匪时,邱少云的确曾化装成农民,生擒了匪首刘毅。
看了这封信,曾纪有更糊涂了,因为信中的邱少云和他所知道的邱少云相差太大了。信中说的当过邱少云文化教员的郭安明,他也不认识。他想,既然组织认定了这些历史,就以组织的为准吧。
(据《文史精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