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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泉山中七座坟
文：陈应焕
“好个向家山，生坏七座坟。草草房、笆笆门，红苕坨坨胀死人。”
过去，这首民谣一直流传在龙泉山丹景乡七座坟所处的向家山和陈八老沟一带。向家山虽处龙泉山脊，但地势较平缓，山泉丰富、土壤肥沃，民风谆朴。早年农民从外地迁徙到山里居住后，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但进入二十世纪后，由于军阀混战，袍哥码头林立，土匪横行，地方恶少肇事生非，向家山人也惨遭厄运。虽有好山，好水，好沃土，但住的是“草草房，笆笆门”，吃的是红苕坨坨，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这里的农民把这种生活直接怪罪于“七座坟”，这是何因？因为它是“官坟”，也是二十世纪初叶，军阀陈书农的旧居所在地。那里地主、恶霸依权仗势，欺压百姓；袍哥、地痞鱼肉乡里，把百姓害苦了。1949年前在丹景乡陈八村还流传过这么一句话：“八斗九年三十担”，意思是说倘若借了××的粮食，借时八斗，九年后要还三十担。这样的高利贷盘剥，也是农民穷苦的根源之一。农民的疾苦与“七座坟”的关系如此紧密，这与直接套在农民身上的封建政权、族权、神权几大绳索有关，那么这又与陈书农有何干系呢？
据《简阳县志》记载，陈书农的先辈是明朝末年，从湖北麻城孝感迁来的。陈八老沟与“七座坟”是什么渊源呢？这就得从陈书农的先辈由麻城孝感迁来说起。
听陈八老沟的老人们讲，湖广填四川的时候，从湖北麻城孝感迁四川简阳，有八位陈姓老人顺绛溪河而上，走到三岔坝往西龙泉山的地方，看见那里森林密茂，高山峡谷，流水淙淙，他们坐在一个草坪上休息后，就议论着准备在此定居下来。
这时，突然从森林中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来势凶猛，叶落纷纷。八弟兄被这突如其来的险恶境象惊呆了，感到不知所措。还是大哥经事多，立刻回过神来，抡起手中的扁担对猛扑过来的老虎狠狠打去。但他哪里是老虎的对手，也没有景阳冈上打虎英雄武松的本事。被那大虫三下五除二摔倒在地，咬断咽喉，撕开五腹，大嚼起来。旁边的七弟兄，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抱成一团，瑟瑟发抖。那大虫饱餐后，丢下残骸，大摇大摆朝林中走去，消失在茫茫林海中。
老虎消失了，大哥殁了。这七弟兄含着热泪将大哥的遗骨埋在山坡上，觉得此地不安全，又继续前行。不知走了多少个时辰，他们来到了一片青山绿水的地方。虽然仍是山上，但环境幽美。这里古柏森森，泉水涌流，肥草茸茸，鸟语花香。看来没有什么凶象了。他们选择了一个背靠山崖，前临涌泉，左有古柏，右有花蔓的地方住了下来。将就这里的树木，茅草，盖起了小屋。他们把随身携带的铁锅，生起了烟火。他们开荒种田，喂养牲畜。他们在那里勤于耕耘，繁衍子孙。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没有官府横征，没有土匪恶霸相欺。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他们百年归山后，就埋在向家山侧的龙泉山中。日复日，年复年，这里杂树丛生，古柏苍苍。斗转星移，这“七座坟”依然完好。后来人们就把“七座坟”所处的那条沟叫“陈八老沟”。而埋葬被老虎吃掉的大哥残骸的地方叫白虎岩。
陈八老沟以陈氏家族为主，也有其他姓龚的、姓向的等姓氏。龚、向是小族，陈氏是大族。这里有个观音堂，观音堂下有一股很大的山泉，不仅供这里人畜饮用，而且供数十亩田地的灌溉，时而还有白螺流出。它的上面有数人合抱的大柏树，大黄檩树。当地人都说这是陈家的风水树，不准砍伐。这里居住的陈氏子孙，近百年的排行是“登、廷、方、维、占……”排行“登”字辈的几乎没有了，“廷”字辈的还有不少。陈八老沟在解放后改名为解放村，有七个生产队，数百户人家。到1981年废除“人民公社”制后，又恢复了过去的名称，命名为陈八村。
这里陈氏家族多数是“七座坟”的后裔。说起来亦的确与陈书农同宗。陈书农的祖父陈光元，父亲陈登赋是长子。陈书农的祖、父在三岔一带口碑还是不错。他们勤劳、节俭、为人忠厚、习读儒书，严守家规。他们遗风谆朴，教子有方，妻贤子孝，祖德流芳。陈书农生于1892年6月2日，是“廷”字辈的。孩提时书农面像五大，齿白唇红，讨人喜欢。幼时由幺爸陈价人精心调教。他幺爸是一个热心地方教育的人。陈书农15岁以前在家乡读私塾，十分勤奋，立志要光耀门庭。书农15岁这一年，在幺爸的资助下，先后考取了四川陆军小学堂、陕西西安中国第二陆军中学堂，并提前升入了保定军校。1914年保定军校二期炮兵科毕业，回川后在刘存厚部任尉官。1915年调入邓锡侯营任连长。1915年至1917年中参与蔡愕、刘存厚的护国讨袁之战，后被晋升为三营长。以后在长达十多年的军阀混战中被晋升为团长，旅长、师长。后住四川合川长达七年之久。此时的陈书农拉丁扩军，巧立名目，安关设卡，重课客商，大肆整钱。收刮的民脂民膏除少数支持办公益事业外，其余大部分就大造府第，成都春熙路占有半条街，还有东大街许多街房。开金店，立戏院，置田产无所不为。在新民乡的砖房村，以前地名叫“鄢家大沟”的老家，修砖房数重堂，修炮楼，挖渔塘，十分威风。在三岔坝以西的新民、柏树、丹景一带，凡与陈书农有关系的都得好处，一些地痞横行乡里，而老百姓“住的笆笆门，吃的红苕坨坨”，所以才有了“生坏七座坟”之说。
然而，陈书农的从军生涯也身不由己。后来相当长的日子就栓在蒋介石的战车上了。军阀混战停止了，而后参与了川军围剿红军的罪恶战争。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战争开始后，1937年9月陈书农率川军125师开赴前线。1938年春在泗水与日军作战，后晋升为45军军长。1938年9月武汉会战，陈书农率部在湖北大洪山一带对日作战，搞得日寇惶惶不可终日。45军官兵为驱逐日寇，保卫国疆立下了赫赫战功。1945年8月14日日本投降后，陈书农被蒋介石委任为47军军长，又卷入了蒋介石挑起的全面内战。虽然1948年蒋介石委任他为徐州“剿总”副总司令，然而多次战役被解放军挫败，思想也十分苦闷。陈书农决心脱离蒋介石集团的控制，于1948年中秋借治病为由飞往台湾，1949年1月从台湾经香港回成都家里，再回到老家三岔坝为死去的母亲做了49天的大道场。1949年9月赴重庆携爱妾杨氏及子女到香港居住。在香港的陈书农也十分关心家乡的变化。1952年成渝铁路通车的消息传到香港，他深受感动。曾为四川辛亥年秋保路运动深受影响的他，当时作律诗八首以表爱国之心。现家乡正在巨变，怎不为之感动容。在香港他拒绝了蒋介石集团的邀请，他决心回大陆。原本与陈毅元帅关系不错的他，通过关系联系陈毅。在党中央以及陈毅元帅的安排下，回到了上海定居，安排为上海市政协委员。参加了北京最高国务会议，受到了毛主席、周总理的亲切接见。陈书农在上海定居17年，于1973年8月3日病逝。
上面说了，既然“七座坟”是陈氏的“官坟”，就不许随便乱葬，这是丹景山几个村村居民知晓的。过去也没有人去惹他们，也惹不起他们。解放后，这里的村民在共产党领导下，清除封建残余，打倒地主恶霸，自己当家作主。山下陈书农的老家“砖房子”被政府收回后，一部份分给了贫雇农，一部份作为村办公室，兴修三岔水库后，这里便成“水晶宫”了。然而不幸的事还是发生在山中“七座坟”这里。
那是1965年冬天的事情。陈八老沟二社陈××是生产队的会计，“四清”中过不了关。半月后不明不白地通知他可以回去了。但他认为“四不清啦”，没有面子回去见生产队的哥兄老弟和妻儿，他实在想不通。走上高石梯，很快看见家了。他没有勇气回家，就青杠嘴的一根树上吊死了。丢下了中年的妻子，刚入初中的大女儿和年幼的小女儿和小儿子，他们都未上小学。好得陈××的大哥是大队会计，在他的鼎力协助下料理后事。尽管是“四清”中出的事故，但定一个畏罪自杀的罪名也不好说。也没有怎么声张，草草处理了结。然而，地处深山，人死了，请个阴阳，看穴地，在那里也很自然。哪知道阴阳先生找的一穴地偏偏是在“七座坟”旁边。按死者及亲属的生庚八字推标，这个地方当年不能入土，要停丧一年，方可下葬。按先生的吩咐，陈×的棺材就停在房屋侧后自留地边。
第二年届时，仍由大哥主持丧事。请了两拨八人抬匠，由山下的所在地出发，往山上的龙神埂“七座坟”进发。两拨人轮换。抬丧的，送丧的亲友一大群，好不容易抬到龙神埂，简阳与华阳的分水岭处，这地方离“七座坟”还有两百多米的地方。突然从山间窜出两个彪形大汉，说时迟，那时快将棺材掀翻，连抬丧的送丧的都吓着了。这两个人边掀边骂：“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讲封建迷信，敢把畏罪自杀的人抬到七座坟来埋，想以后翻案，办不到！这七座坟是你们埋的吗？”于是揭开棺材盖子，把死者尸骨撒个遍地皆是。干这事的两个正是本生产队的人，他们是陈氏“廷”字辈，辈数高，也是说得起话的人。
事情发生得这样突然，也并不那么简单。原来虽是都姓“陈”，具体说死者的姓是“程”，而七座坟的是这个“陈”。“程”家外迁到此后，由于势单力薄，就与“陈”氏宗族联宗，把原“程”改为现“陈”。但在当地陈氏宗族中仍是另眼看“程”家的。由于事情不是没有不漏风的墙，当死者停丧待下葬之日起，一场预谋就产生了。时任队长的也是“廷”字辈的，当第二年死者下葬时就叫本家兄弟神秘前往龙神埂，等送丧的人到后动手。所以才有前面一幕掀棺材、抛尸骨的不义之举，其实际是打着反对封建迷信之旗，维护陈氏宗族“七座坟”不能葬他人的族权事实。“七座坟”这个风水宝地成了祸水之源。
事情发生后，主持丧事的大哥一面就立即招呼抬丧的人和送丧的亲友不许有任何行动，由亲友保护好现场，其余的回家休息，并等待吩咐。另一方面，立即吩咐死者家属披麻带孝到公社找×书记，出面处理此事。死者家属到公社后，一齐跪在党委书记×××面前，哭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书记思索了片刻，也没说什么，立刻与死者家属赶到了现场，并把大队支书、民兵治安、生产队长一齐喊到现场，立即作出两条决定：一是×××死后，不应该抬到七座坟来埋，确有相信封建迷信的嫌疑；二是陈氏兄弟掀翻棺材，抛撒尸骨是不义之举。于是责令：死者就地安葬，在什么地方掀翻落地的就在那地方埋葬；同时责成陈氏两兄弟把尸骨捡起来在棺材里放好，关好棺材盖子。由大队，生产队的干部监督执行，不许闹事。大家见书记的解决还是有道理的，还算公平，于是双方各自罢休。这场闹剧到此结束。
现在的七座坟除了一排排视若屏障的古柏之外，这片数百亩的国有林也栽上了杉树，楠竹和其他树种，保护亦好。而今是草木繁茂，蔽日遮天，风景秀丽。昔日陈八老沟山路难行，如今公路通，水、电皆通。老百姓逐步脱贫，日子越过越红火。一排排楼房拔地而起，那“草草房，笆笆门，红苕坨坨胀死人”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诗云：
莽莽龙泉七座坟，古今故事阐幽情。
鲜花肥草披珠露，翠柏苍松列锦屏。
风水不曾增厚福，德行方可启人文。
深山今日焕新貌，同唱和谐颂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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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21 00:05
发表于 2016-9-21 07: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