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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次出差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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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9 15: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四川省资阳市 电信
我的第一次出差经历     
                              老王同志
       一九七九年冬天,我知青招工进糠醛厂已经三年多了。虽然分配在供销科,知道我厂糠醛是创外汇的产品,却一直只是在乡下收购农副产品,什么玉米芯呀棉籽壳的,弄回工厂来做出口化工产品糠醛的原料。后来又去了质检科,知道发货检验都是军运棚车,又增加了一层神秘感,更明白了糠醛的国计民生的重要性。有一天,一个出远差与糠醛亲密接触的机会降临:押运糠醛去天津港!(我们厂的糠醛出口以前一直走广西方向的火车站,后来因为七九年筹划打越南受限制无法运达。转而安排我厂一律货发天津港危险品仓库;由于军运棚车紧张,糠醛改用敞车发运,就必须自己派员押运,所以有这种出差机会。)
      这对于一个长期在乡坝头跑、一个从没有出过省的的年轻人来说,机会太诱惑了。争取去,必须去,各种努力及被审查之后,成了。由于要押运几批次,所以工厂领导考虑一批两人,轮流去。我是第二批,与供销科手扶拖拉机驾驶员分在一起。这个驾驶员叫温永第,他有两个绰号,一个叫抱鸡婆,得名于手扶拖拉机简称手拖小名抱鸡婆;另一个叫温狗儿,除了姓温,狗儿怎么来的,没有搞醒豁。
     出发时,我与温狗儿一人领了一件军大衣就直奔火车站了。找到那节装糠醛的车厢,呼呼的爬上去后,我还是有些傻了眼:车厢里摆满了糠醛桶,只留出了不到两平方米的空位置,上面丢了一捆稻草,地上一个旧的小瓷盆,一个碰凸凹了的军用水壶。这就是我们从简阳到天津几千公里几天几夜的全部随身物品!想一想现在的人出个门那准备之充分之复杂,我们是太丢人现眼了。温狗儿却像一个老供销采购员似的没有我这样的惊奇,三刨两斩就把稻草解开铺好,说,老陆(才25岁吧?可是在知青时就被喊老陆了)睡倒撒,舒服。
     一会儿,火车好像就开了。这种坐货车的经历,我在之前也仅仅一两次,还是短途。所以心里还是即好奇又有一点害怕,怕急刹车会不会糠醛桶倒下来啊,怕晚上会不会冷得遭不住啊。但是又不敢说,怕温狗儿瞧不起我。迷迷糊糊之间,大概下午三点钟左右火车抵达成都八里庄货运站。我告诉温狗儿,我要去春熙路取室友老赖修的海鸥照相机,我们拿倒才好在北京天津照相。他说,先问一下调度室看看停好久,不要赶掉火车哦,说完就继续睡觉,才懒得管我如何进城呢。我马上开始按计划进行:调度说大概停到六点左右;去春熙路取照相机坐公交车来回不少于两个半小时;但是找路耽误了不少时间,我回到八里庄天都黑了。我在密如蜘蛛网般的铁轨里,凭着下车时的模糊记忆找啊找,好像找到了那个停车位置,但是没有火车没有糠醛车,我一下就急了,在铁轨上发了疯似的喊“温狗儿”!“温狗儿!你在哪里?”然后像疯狗一样边喊边跑向调度室,推开门就吼,师傅:5368号(记不清了,我今天乱取的火车编号)开了哇?当班调度问明情况后,给我一阵噼噼啪啪的骂;之后,一个女的看我都快崩溃了,就说:"小伙子,快去买一张客运票,在广元下车,可能追得上5368"
     回忆到此印象非常清晰。那时我的想法是这样的:1.天津我必须去,不能未出成都就打道回府,当逃兵,丢不起这人;追!广元追不上,我三门峡追去;2.这一路的火车票肯定报销不了,我得想法逃票,这又不是没有干过;3.人,逼急了,真是潜力无限啊。我都佩服自己了。因为是晚上,我顺利的混上了列车,天冷人不多还有座位,但是我即不敢睡也紧张睡不着,即怕睡过了广元又怕查票,成都到广元应该不少于六七个小时,在担惊受怕中天刚亮终于到了广元。天保佑我,成功逃票后,在调度室查询出5368马上进站,也就是说,我比温狗儿早到了!什么叫大悲大喜,我他妈的喜极而泣!
     温狗儿看见我第一句话是:“我以为你回去了勒。”然后说,昨天晚上好冷了,客车上肯定安逸哈。我一定是回答:“锤子!你来告一下嘛。”然后一路前行。突然,温睡意惺忪的推醒我,说:“你看,好久我们前头车厢挂了一节广柑车呐?等会儿,我们整点来吃哦” 整,实际就是偷!虽然我敢于逃票,但是给我百个胆子也不敢整铁道游击队的功夫啊。温狗儿敢。火车驶出车站不久,他开始实施他的计划。先是告诉我,等他把广柑箱从前面车厢拿出来后,我负责接箱子,还要负责把他拖上来。至于他怎么去整,不要我管。说完,只见他把我们头顶上遮盖糠醛桶的油布翻开钻出车厢,扭住车厢边缘慢慢的往下面梭,很快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那根连动杆上,然后抓住广柑车厢的把手,几下子,对就是几下子便攀上了广柑车厢。这个时候他根本就进不去车厢,只能在外面艰难的解开绳索,这个过程有几分钟,我在这边又帮不上忙,看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终于,勇敢的温狗儿弄出来一筐,他喊我,注意哈,接稳哦。我的整个上半身前伸,把温站在转动杆上吃力的用尽蛮荒之力举起的广柑筐刚刚接住,但是,在风驰的火车上,要把这筐广柑提过来,我是转来转去都不行。这个时候,男神温狗儿再次发力,他大声说,要进站了,快点。我喊一二三,一起来。于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他喊一二三的同时突然把抓住车厢的另一只手放开,用两只手一起死命的往我的方向一推,我两手死死扣住藤条筐,借他的推力一拖,终于把广柑款带进了糠醛车厢。整个人都像瘫了一样倒在稻草上了。隔了分把钟,突然想起老温,赶紧爬起来伸出脑袋看,我们的游击队战士双手抓住把手,嘴里直咕噜:"拉我一下撒,老子没得力气了。"
    我一直在试图分析,这个温狗儿是怎么练就这一身飞虎队功夫的?是从小在成渝铁路边长大的原因?还是开抱鸡婆之前和之中经常飞身上车的结果?没有答案,因为他从来不具备文艺细胞,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就连刚才的惊险动作也马上忘记,只是一个劲的吃广柑,我回忆他至少吃了十来个,然后掏出家伙,往车厢外面撒一泡尿,然后抽一支烟,然后就躺稻草上睡了。我瞄一眼温,鼓眼鼓眼的眼睛已经合上,颧骨突出的脸颊松弛下来,可能是广柑汁还有味道,厚厚的嘴唇砸吧着还在运动呢。
     有了那筐广柑,我们的旅途变得奢侈起来,除了抽烟就是剥广柑,连稻草下面冰冷的铁皮车厢也奈活我们不得。一路停停走走,第三天我们到达三门峡车站。我伸个懒腰,眼睛就看到了车站旁边的一个馆子,羊肉汤三个字很清晰的映入眼帘。温狗儿更来劲,拿起那个瓷盆,说,我去整一盆羊肉汤来,这几天太焯了。意思是没有吃肉过不得啦。他边说边翻身下车,歪歪唧唧的迈过几根铁轨,跃上站台,往羊肉汤馆子而去。我点上一支烟,惬意的晃晃脑袋,一脑门子就想那三门峡羊肉汤是什么滋味。说实话,那时候简阳羊肉汤还没有名气,我们也只是吃过乡镇上赶场天那种街边苍蝇馆子的冒羊肉汤,哪有现在的制作程序那般复杂。一根烟抽完不久,突然觉得火车在动。我下意识的想起我的八里庄一幕,赶紧伸出头一看,糟了,这火车真他妈的开了。三门峡不是大站吗,怎么停一会儿就开了呢?会不会是在重新编组哦?我心里正在胡思乱想,就看见站台上温狗儿端着满满的一盆汤跑来,跑到站台边边上,噗嗤一下摔倒了!他顾不得羊肉汤了,跳下站台,就向火车运行的方向拼命的追。当然,羊肉汤没有了,温狗儿也渐行渐远看不见了,我一个人不知所措的呆在糠醛桶旁。
     历史真他妈重演了,并且在三天之内。太传奇了。
     我一个人度过了一个夜晚。冷,害怕,漆黑的夜,恐惧把我包围,我当时奇怪的想,原来在列车上并不比被甩在车外松活!我一点不担心温狗儿会打道回府,我只是无法确定他会在什么车站追上我。当然,越快越好,不然我的吃饭问题解决不了,因为出现几次意外,我断然不敢离开列车去下面买东西了。谢天谢地,江湖温狗儿比我毫不逊色:调度室查询,逃票,追赶,嘿,郑州火车站,你早!没有刨根问底,没有嘘寒问暖,两个同病相怜有共同经历的人,只是觉得后面的几天要把细点,不能再出意外了。
     这次押运一共七天六夜,当我们抵达目的地天津火车站时,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对,就是松了一口气而已,好像没有成就感,也没有胜利完成任务之类的心情,只是卸下了肩上这幅担子,从此不要提心吊胆了。剩下的工作,就是去天津港办一个危险品出口货物交接手续,其他,嘿嘿,其他就是该我们嘚瑟了。我和温狗儿拖着疲惫的脚步,抬着那筐没有吃完的广柑,在火车站外面慢慢的边走边看,一个水果摊前面我们停了下来,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把半框广柑“批发”给了小贩,我们二一添作五,每人分了好几元钱!那时候的几元钱,我买了一条“朝阳桥”香烟,记得价格是2.90元一条;还去劝业场旁边的集邮市场,买了心仪的邮票。天津住上旅馆后,我们照了镜子,两人都吓了一跳:出门一个星期,他妈的瘦得脱了型了!毛估估的估算,至少瘦了十斤!不信,后来我们在北京在天安门的照片,可以作证。现在来看,这个活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干的,我们当年身体好,思想好,脑子好的三好青年,都脱了一层皮!现在喜欢说什么“青春无悔”,我说啊,25岁之前没有我们这种经历,还是别说的好。
      但是,这个经历又是如此美好,如此让人终生难忘。一辈子那么多过眼云烟,独独就率先把这次押运排在前面了?那么多亲朋好友,怎么就把温狗儿写在前面了?答案是:它是让我刻骨铭心的一次经历;它的另一个主人温永第已经在十余年前英年早逝,仅以此文纪念他,亦不为过。
                            0一六年十一月十八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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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9 16:35 | 显示全部楼层 IP:四川省资阳市 电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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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太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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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两个人才
大道至简,阳光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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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米的阳光 发表于 2017-3-9 19:33
哈哈,两个人才

确实!特别是去“取”广柑,一不小心就挂了,户口本就没用了。(千万没学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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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1 08:2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IP:四川省成都市 广电网
好精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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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5 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IP:广东省广州市 移动
楼猪文采不错呢。
我是钉子,我怕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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