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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杂谈] 简阳人,有没有知道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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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2 13: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四川省成都市 电信
东门街,曾有一位特立独行的老人




——仅此悼念逝世26周年的民间音乐家钟传义先生





东门街,少城蜈蚣似东西向无数街巷中的一条街道。由于它处于少城的中间地带,往东,不倒拐,下去就是羊市街。紧接着骡马市、后子门、玉带桥,十分便捷地抵达热闹的市中心商业区。东门街自来也因过往人流较多,街口有一座口岸极好的茶铺,所以,这里比其他少城中幽静的街道,显得闹热得多。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的小学启蒙。每天早上从槐树街家里出发,走过东门街、羊市街,再往右,便是后子门实验小学,我童年的”天堂”。






记得那时候东门街有一家榨制青糖的作坊、每天上学都会看见几个工人费力地用劲将青糖反复在园柱上缠绕,这应该是最原始的青糖制作吧?从羊市街开始,到后子门,一路上的连环图书铺、棺材铺、字画裱装店、锅魁铺、鲜肉大包等等,自然吸引孩子们的目光。常让我驻足的不仅是垂涎欲滴的卤肉夹锅魁,冒着热气的散子葱花油茶,还有那裱装店内壁上常挂着的字画。如谢无量大师的孩儿体书法,让年幼无知的我,甚感好奇而印象特别,至今记忆犹新……






时间再往前推去,那是四十年代末,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一位中年男士,历经北漂十多年后,依然单身回到了家乡四川,回到了成都,从此入住东门街一个不算小的院落。笔者忘记了门牌号,不知民国时期是哪一大户人家的西式豪宅。






从此,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音乐家——钟传义先生,数十年春去冬来,直到生命的终了,再未离开过这条东门街。






从此,但凡路过和住在东门街及附近的居民,无论老少男女,一定都见过并记得钟先生住宅灰砖墙的大门外一侧,挂着一个两米多三米左右的长条木牌,上面用毛笔工整的写着: 钟传义教授 南胡 二胡 琵琶 三弦 粤胡 扬琴。这条木牌,是钟先生向人们广而告之的教学招牌,是钟先生生存之本、生活之源,这条木牌,是维系钟老的生命之弦! 几十年安然度过。不幸的是,最终,木牌在“文革”中“被”消失,仅留存在人们的记忆中……






从此,上世纪三十年代毕业于石室中学后,便直奔北京专攻民族器乐的简阳人氏钟传义先生,在东门街这个院内小屋里,自谋生路,正式开始了民族器乐的私人教学。






清贫苦寒的钟传义先生终其一生,从不依靠政府,拒绝了广播电台、艺术院校的工作邀请。大约在“文革”前的某年春节,政协专门派人给钟先生送来一笔礼金,作为过节的慰问,钟先生态度坚定地拒绝了。






无论个人教学收入的高低,或是食不果腹的艰难岁月,无论是街道救济还是友人援助,都不能动摇钟先生特立独行的个性:无功不受禄。他始终保持着堂堂大丈夫气节。






少年时的钟先生,从简阳来到成都求学,就读于著名的石室文翁中学。同学中,尤与我的表叔、后任教川大中文系的周菊吾先生交谊最厚,我们也就自然称其为钟伯伯。他们之间几十年的交往因“文革”而被迫中断。当时,迫害中孤寂的菊吾老,因患病卧床不起,唯下乡当知青的小女回来侍候在侧,最终于1968年含冤而去。






我们家住槐树街,多年后,因故迁至长发街,皆与东门街为邻。五十年代,民国遗风尚存,当我们兄妹无论谁,路过东门街偶遇钟先生时,都会在恭敬鞠躬的同时叫一声钟伯伯,钟伯伯亲切地对着我们点头微笑。






名师出高徒。钟伯伯门下弟子不少。其中一位赵姓学生,一直师从钟先生学习板胡,悟性极高的他,拉得相当好! 而且还是一位能工巧匠,常拉着亲手自制的板胡,走街串巷,这就是少城里几乎人人知晓的”赵板胡”。






据说还有一位学二胡的学生,家住东郊。钟先生的学生敬佩老师的德与艺,他们也尽其所能对恩师进行过不少帮助。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我们长大了!






“文革”后的钟伯伯,还好,与大多数普通老百姓一样,活过来了!






钟伯伯虽生活窘迫,但为人和蔼。“文革”中大字报被红卫兵贴进了屋,但对于日常三餐有上顿无下顿的他,得到东门街街坊邻居和居委会的同情,不幸中之万幸,勉强躲过了大难,未受到更多折磨。






文化大革命,自然对有关文化的一切皆被革命,被摧毁。






不再有人来学乐器了,钟伯伯从此断了生计。






自来少言寡语、不苟言笑的钟伯伯,虽仅十多平方米的陋室却很整洁。实际这间小屋原本是进二门右侧的门房所在,小小室内除一床一桌和座椅外,没有更多的家具。门上贴着毛笔书写的一小竖条“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八个字。屋内四壁及墙上牵起的绳索,挂着各种乐器,这些年代久远且制作精良的乐器珍品,是他的全部财产,是他的依靠,是他的寄托,是他一生的忠实伴侣,亦是他的生命。






八十年代中,我有机会与钟伯伯在这间小小的陋室有过几次摆谈,他绝口不提生活的艰辛。我知道他当时已经是吃对时饭,即一日一餐。本来就清瘦的他,显得更加瘦削。我们一边聊,我心里一边想,用什么理由让他接受我的一点心意,收下一点钱来补充身体所需呢?






我问钟伯伯,现在有什么需要及时解决的困难?他说有,这张琵琶的背板需要修了!我问需要多少钱? 答:一百元。当时我即将一百元现金交与钟伯伯,他收下了。这把明代琵琶,是他众多乐器中的最爱! 后来我去他家,他高兴的对我说,再过几天,就可去乐器厂取回琵琶了。






结束了“文革”之乱,中国迎来了经济改革,以地产经济为龙头的浪潮席卷着全国城市和乡村。






拆迁中的东门街,一片狼籍。独门独户的优雅小院,或人多居众的大院落,一眼望去,遍地瓦砾!






当时钟伯伯仍住在这里,并在这断壁残垣中拾起废弃的木条,用砖石架起柴灶,锅里放一点米,这样煮好一小锅饭。这对钟伯伯来说,起码是两天的米饭。从这时候开始,他己经不时地在路边垃圾桶里,捡出可充饥的食物。我曾在东门街远远地亲自目睹过这一幕……






我回家向父母讲,母亲收拾了一些衣物和食品,让我给钟伯伯送去,他接受了。






我向我的叔叔讲,叔叔买了几斤白糖去看钟伯伯,他收下了。






知道钟伯伯病了,我买了一大包药给他送去,他收下了。






我去东门街找到了居委会主任,一位六十左右的妇女,她对我说,街道上大家都想帮助他,给钱他不要,给食物他拒绝。他的亲侄儿开车从简阳来接他,他不去。即便去了,过两天又被送回来了!他始终不愿意回简阳。






据我所知,还在年少时,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钟家为儿子订下了一门亲事。恰恰因这婚姻的包办,促使觉醒的新青年,与封建礼教背道而驰。倔犟的钟伯伯,唯有选择出走。义无反顾的他,决意离家远走高飞! 再不回简阳!






拆迁后的东门街,渐渐修起了许多高楼,在一栋安居楼中,钟伯伯分得二楼的一套一室一卫一厨,约30平方米左右的住房。






1993年6月的一天,我去看望钟伯伯,门紧闭,无人。我到街对面楼房中找到了居委会主任,她对我说,简阳来人,开着车,把钟爷爷接走了。他坚决不去,但这次来了几个亲戚,还是把他接回去了。






大约过了一周左右,当我再次登门拜访时,只见楼下数不清多少个拾荒(收废品)的挑夫,扁担萝筐挨次排列,把院子挤得水泄不通。






见此情景,令我感到情况异常,立即奔去居委会主任处,这位大嫂正病卧在床,她告诉我,钟爷爷从简阳回来几天了,不吃任何东西,她送去了鸡蛋馒头稀饭,钟先生盘腿打坐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说话,一点也不动。昨天早上去看他,八十六岁的钟老先生已僵硬地倒在了地上,再也不曾醒来……






匆忙中结束了对话。我疾步返回,跨过当道的箩筐和聚集的人群,进到二楼钟伯伯的室内。






出乎我的意料,太可怕了! 眼前的一切令我惊讶无语,半天回不过神来!






大吃一惊的我,站在室中央,环顾四周,心脏仿佛快要停止跳动! 钟伯伯,你一生的依靠,终生的寄托,那稀世的琵琶,年代久远的数张古琴,还有那么多保存完好质地优良的各类胡琴、三弦、还有……它们在哪里?它们在哪里???






室内雪白的墙,光洁耀眼,一尘不染,一丝不挂。空空如也!






“家徒四壁”。这时我真切的体会到了这四个字!






面对四壁皆空的房子,惊讶和愤怒一齐涌上心头!激动的我忍不住大声吼道:咋回事啊?钟爷爷的乐器到哪里去了?无人应答。屋子里有一堆人,不知道在议论什么,我再叫一声:哪个在管钟爷爷的后事啊?有人向我指着站在那群人中的一位年轻女士,说她是办事处来的。






我马上走到她面前,问钟爷爷的乐器哪里去了?这不明明是抢劫吗?






她回答说:不知道。我是今天才来到这里的。






孤独无助的我,眼里噙着泪水,脑袋里不停地闪现着居委会主任描述钟伯伯生命的最后画面,心里愤愤不平,却万般无奈地呆望着眼前的房间,这么多珍稀贵重的乐器突然间会不翼而飞?!是什么人趁老人去世,便明目张胆地将这些贵重的私人财产进行了掠夺瓜分?至今,是个谜!






孤零零的我,面对这一切,除了愤怒不平,还能有什么?万般无奈之极!






屋子里没有人理我,更没有人说出有关的一个字。






屋子里的人是谁?他们在说什么?楼下那么多拾荒者为何不约而同地守候在楼下?我去问谁?一切都没有答案!这时的我,生平第一次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孤独无助,如此的无能为力.






木然的呆了几分钟后,欲哭无泪不知所措的我,将目光移向地面,这时才看见在我身边,有几个深色大木箱,这是过去用来装衣物书籍的老式木箱,箱盖全敞开着。我靠近看去,里面全是书籍和笔记本,整整齐齐堆放在大木箱里。顺手拿起一本一看,封面写着“石室中学”四个字,翻开里面是上世纪三十年代,钟伯伯读书时,用毛笔记录的林山腴、庞石帚等大师们的课堂讲授笔记。






另外,还有一堆书,是民国时期的音乐书籍和刊物。






这是钟伯伯珍藏的个人历史记录,是他苦苦一生追求音乐而保存下来的专业书刊。我不可能也没有理由随意取走这些珍贵的私人史料遗物。怎么办? 急速思索后,我向在场的办事处女士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对她说道,钟爷爷是一位民间音乐家,为了尊重他收藏的音乐书籍,我希望能够代他将书捐赠给四川音乐学院图书馆。她当即表示同意,告诉我要到办事处递交申请,待批准盖章后,方可取走。






第二天,我去办事处递交了申请,批准盖章后,即刻去到钟伯伯家中。当天,我邀请了川音著名的音乐学教授朱泽民先生来到现场,由朱先生一一过目后,我在街上叫来一辆当时流行的交通工具——偏三轮。偏三轮师傅将朱先生和一捆音乐书刊,由少城的东门街拉去了座落在东南门新生路的四川音乐学院。






川音图书馆正式接受了钟传义先生,一位曾经居住在东门街的民间音乐家的遗物馈赠。后来,《川音学报》刊登了我的说明。






1993年7月1日这一天,我尽其所能,为钟伯伯做了这件小事。






至于那几箱三十年代大师们的课堂记录,我估计,当时就由拾荒者分而取之了吧?!这是他们在楼下耐心等待的结果。






而这些几十年保存完好的笔记本,想来早已流失于民间,流失在那些古旧书籍的地摊上……






我尊敬的长辈钟伯伯: 一直想听你弹一首琵琶曲《平沙落雁》,一直想听你抚一曲七弦《普庵咒》,一直想听你拉一段南胡《除夕小唱》,还一直想听你讲讲在北平生活了十多年的故事……






外表看似一个普通的人,甚至在垃圾桶里捡拾食物的卑微老人,“社会地位”这几个字,对这位特立独行的老人来说,是虚荣,是他的价值观最不屑的几个字。






他的内心,刚正坚韧,是非分明。几十年如一日地保守着他的信念: 不麻烦他人,不食嗟来之食。对那些仗权作势、颐指气使的官员,在他的眼里,恰恰是最不齿的小人。






不看别人的脸色,也从不关注旁人的议论。无论何时何地,钟先生绝不会改变传统文化传承给他的言行举止的标准: 礼、仪、廉、耻。






拒绝任何援助,仅靠自已的双手,支撑生命的全过程。这种奇特的生活方式和行为,在当今社会看来不可理喻。





正因如此,钟传义先生是一个平凡而高尚的人。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他的灵魂是洁净的。


2019年清明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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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3 00:05 | 显示全部楼层 IP:四川省成都市 电信
行文非常感人。有骨气的简阳老人,令人心生敬意。比起那些颐指气使的说教者,灵魂崇高何止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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