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6:50
前座一年轻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这会哭个不停。此哭声打扰了我前排就坐两位的谈话声。靠近车窗的小倩似乎有些晕车,作出一种难过样。“怎么了,小倩。是不是不舒服?”“没事的,我有些头晕,睡会便好。”小倩说着扭头看着窗外。可能车子快到前头的新车站,缓慢地行驶在较宽的马路上。此处街面比镇上要整洁。且门面一间挨着一间,相同贴着红艳艳的春联。回头再看车内,前座的一对胖瘦又聊了起来,
“这车坐着真憋,透不了气。”
“可不是,转上武汉的汽车要好些,不超载,车里还干净。”
“刘处,此次从武汉转飞机到上海是不是有些折腾?”
“图个舒服呗,车快停了,别忘了带上你的野羊。”
“哦,好的……”
宽敞明亮的县新车站,偌大的候车室里这会全挤满了候车的人;汗味、韭菜味、廉价的香水及香烟味充斥着整个大厅。寥寥无几的凳子上坐满了人,没挤上凳子的坐在自己大包上,随遇而安;也有坐在从小卖部买来的《故事报》上目光四顾的;而站着的则不停跺脚,天冷的缘故,厚厚的棉衣拉链拉到颈脖上;女人们个个衣着光焰,昂起额头,穿高跟鞋在光滑的地板上扭动着屁.股,晃动的腰身,加之居多的形形**已然构成了一老家一年一道的赶庙会那热闹的场面。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6:51
初离
(三)
终于坐上县城开往上海的大巴,这次我临窗而坐。出了大山的马路变得笔直而平坦,窗外景色依旧,偶几块零星的麦田用墨绿点缀这冬的灰调,似张扬却显牵强。宽而广的平原一望无际,几块稀疏的绿色似扭转不了这自然的布局。这不,年前下过的白雪,化得余数不多的几小块遗留在麦秧上,试图用白色改变其灰调。然而一切都徒劳,除了向车窗外倾斜残留点我的记忆外,其余的全部忘记。
小倩趴在我身上睡着了,口水湿了大腿一片;而此刻的我却无心睡觉,睁眼闭眼都掩饰不了那份窃喜,那份茫然。
“到南京服务区了,要吃饭了。”车上一位年纪大些的女人轻声说着。
车子果真缓缓停在几张大巴中间,“下车吃饭,快快快,都得下去。”司机对着车里睡着的,没睡着的大声叫着,且口气坚定。车上人几乎都睡眼惺忪向车门走去,嘴里还叽叽喳喳咕噜个不停。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6:51
破旧不堪的老服务区里除了一台“背图”电视外,剩下的全是吃的,杂牌火腿肠,杂牌方便面,还有就是发黑的饭菜。如老家道场那么大的厅里整齐摆放简单的桌椅,大部分都坐有人,也有站着的,估计是吃完饭后没上车的。
“吃饭来这边买票,吃饭来这边买票……”我跟小倩就着这喇叭声去吧台买票。
“十元一个人。”卖票的女人说。
“面呢?”我问
“也是十块。”那满嘴是油的女人睁大眼睛说:“快些,后面还有人等着。”
虽不情愿,小倩还是掏出二十元买了两份饭。我和她拿饭坐在就近的地方吃起来,冰凉的饭菜难咽下口,且有股子发酸的味道,不知是放醋还是饭馊了。我和小倩几乎没吃,就上了车。坐定后,车上人都上齐了,莫后车子又缓缓开动。小倩恶声声地说:“十块钱买份馊饭,要是家里买盐能吃几个月呢。”后座的一位打扮时髦些的大姐接过说:“这算什么,前几年你要是不吃,还被里面几个长头发的人打呢。”说完喝了口矿泉水,且说:“前些年,上厕所小便一次还五毛钱,不管你吃不吃饭都得掏五块钱,才放你上车。”跟其坐在一起的一位年纪稍大些的跟着说:“有某办法,在家人贵,出门人贱……”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6:52
短暂交流后,大家相即又睡去,时不时起轻微的鼾声。小倩却没睡,目光迟疑似若有所思,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惆怅来。我也睡不着,听车轮压在沥青路面上细微的声响,听空气阻碍大巴前进的吼声……车头内挂着一台很小的电视机这会也消停下来,包括司机及乘客,所有人似乎都在无声中奔向一个的方向,这方向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个未知数……
一路上我看见课本上的南京长江大桥,看见江南白砖黑瓦的房子,看见高速路中央冬季还发青的景观,看见偌大的广告牌……
“小倩,你说上海好玩吗?”
“不知道。”
“这次我们去上海能做什么呢?”
“不知道?”
“能找见新婶吗?”
“可以吧。”
“要是找不见呢?”
……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6:52
过渡
(一)
“你找的这位,已经不在我店里了。走了快五天。”
“那她去了哪里?阿姨。”小倩焦急地问。
“这我不清楚。”电话那头冷冷地说。
“我们怎么样才能找着她?”小倩几乎快哭出声来。
“哦,对了。我这有她一个拷机,你可以呼她。号码是……”说完就挂了电话。
“……”小倩说。
人山人海的上海火车站广场,几乎到了人贴人的地步。匆忙的人们背着大小包来来往往,从不注视与自己无关的一切。在这样陌生而庞大的地域,我和小倩就如一粒尘埃浮在广场上,至于最终要落在哪里依然是个谜。
“各位乘客,K3124此列车即将检票进站,请您从5号候车室检票去6号站台上车……”
在北广场一角落的电话亭依然清晰这标准普通话的预报声,我和小倩目光呆滞,痴傻地站在原地。拷机也呼了无数遍,而守在电话机前的铃声却迟迟不愿响起。就算偶一响起,电话那头却不是新婶的声音。记得老家大巴司机告诉我们,去上海找人一定得坐N路公交车去火车站,那边人多,上海警察不会因为你没有各种证件而‘抢送’你。直上午八点多到的火车站,到下午4点依然没联系上新婶。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6:53
“啊!小倩,我们带来的行李还在广场上的花坛上。来这边又1个时辰了,会不会被人拿哦。”我突然记起来说。
“我忘了这事,快回去拿来。”小倩急切地说。
“不等新婶的电话了?”
“等下再过来打。”
我和小倩飞奔去花坛,先前放包的地方坐上五六个男女,却没见着包。“啊!”小倩先叫起来。我哭着问那几位见着我们的包没有,回答是他们刚坐上,没见着包。
“我说拿着吧,你说没事。这下好了吧!”小倩恶狠狠地对我说。
我有些委屈依然辩解道:“我以为跟老家样,没人动东西的,哪晓得……”
“哪晓得……”似乎要骂我,但小倩还是憋住了刚出口的话。
……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6:54
濛濛细雨湿了我的头发,着眼坐在廊檐下的小倩,其表情呆滞惶恐。她不愿再多看我一看,而我却报复强迫自己站在这细细的雨中,是一种自责俨然又是一种释放。车站各处的灯已亮起,围在四周的高楼相即点亮了面上的装饰。我被眼前的红绿灯光深深吸引,变幻无穷的颜色迫使自己忘却目前的遭遇,此刻占据我心的不是独自异乡的零落,却是更梦幻幽深的都市神秘;这霓虹每眨一下,我好奇的心便追随一次。
“你身上还有多少钱?”小倩终于打破沉默来广场跟我说话了。
“还有十块钱,其余的一百五十块钱被妈妈缝在包里的衣服口袋里。”我说。
“这下可好,我身上仅剩五块钱,剩下的200也在包里。”小倩又哭出声来。
……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6:55
“我们继续呼新婶吧,让她来火车站接我们。”带着哭腔说道。
……
还是那个电话亭,每打一次电话就被机子吞去一元硬币。当放进第十个硬币时,电话铃响了。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是?”
我抢先接了电话“我是娇儿啊!新婶,我们在上海火车站这边,过来找你的。”
我笑着又说:“新婶,小倩也来了。”
电话那头的新婶说:“你们啊!两个小鬼,来之前也不跟我说一声。”
小倩僵硬多时的表情终于换上了点点的笑,抢过话筒便说:“新婶,我们的包被人拿去了。我跟娇儿还在火车站,你现在过来接我们好吗?”
新婶说:“……。”
“这样啊!那我们晚上怎么办呢?”小倩带笑的脸又阴下来。
新婶说:“……”
“好吧,可我们哪里找笔去?”
新婶说:“……”
“恩,明天你让他早点过来接我们,一定要啊!”
小倩无奈地放下电话。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6:56
紧绷的心随着这声电话响起,我跟小倩有种久久被压抑突然释放的快感,但随之而来的便是胃里的饥肠辘辘。一天都没吃什么,这会才真实感觉嘴里酸水泛滥。仅剩小倩口袋的五块钱,小倩却要留着明天早上打电话……
我们捡一张报纸坐在人来人往的廊檐里,饥饿寒冷四面袭来。
坐在我们对面的四个中年男女,手拿馒头靠在背后的大包上吃着,我注意到他们底下垫着一层薄薄的棉被,上面盖着两床。等我移开目光时,听见其中的一位女人叫着:“喂,两个小丫头,过来吃馒头。”话语间带有浓浓的口音(现在听起来可能是四川一带的)。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6:57
我和小倩也顾不上客气,坐过去便吃。
“喝吧,别噎着。”其中一个男人递来一个缸子接着说:“是自来水,不过总比没喝的好。”
起先叫我们的女人又说:“你们两个这么晚怎么还在火车站,你们这是去哪里呀?”
我一口气把这一天来的遭遇告知了她,且说着说着眼角不争气地又流些泪来。小倩只顾吃,或许她真的饿坏了,想想自南京到现在她滴水未进,而我却趁她上午打电话时吃了些家里带来的煮熟的鸡蛋,这会包都没了,她自然吃不上。
“两位娃儿多可怜,哎!打工真不是条好路,要是家里的爸妈知道还不心疼死……”女人说完后叹了一口长长气。
我们被邀睡在这里,与其说睡还不如说挤在一起。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然而已是深夜却依然喧哗。南来北往的行人,这会匆匆又是去向哪里?
离了父母的家是否依然是家?这偌大的车站内又是谁的家呢?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6:57
想着想着,我竟莫名惆怅起来,这惆怅又源自哪里?
远去的霓虹依然绚丽,玲姐若干年前说出的红灯是否与这有丝丝的联系……
“新婶说她现在离火车站远,明早不来接我们了。”小倩在我耳根处说。
“那我们怎么办?”一听这话我急起来。
“新婶说明天让我们一老乡来接我们,让我俩找纸找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守在地铁口。”
“啊!”
……
我无奈地伸伸脚,被窝里一股子臭气,就着这臭气不知何时睡去的。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6:58
过渡
(二)
我醒来时,见小倩手里拿着一张白纸且写着我和她的名字。见我已站起来,小倩说:
“娇儿,去那边的水龙头洗洗脸吧。新婶说过一会儿让有位叫阿强的老乡来车站接我们,她自己来不了。让你我跟阿强过去……”
清晨的上海火车站,依旧人声鼎沸。些许的寒意并未因广场上的人多而消弱,当我触及到冰凉的自来水时,在廊檐下捂了一夜臭脚味的手瞬间变得青乌,或许是冻的吧,我这样想。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6:58
昨夜吃的几个馒头,这会也消耗得全无,胃里又传出咕咕的声响……待就着自来水洗好脸后,回到好心人这边时,他们也都起来了;两个男人不知去向。我问起时,被告知去找活做了。两位女人则留在火车站等他们的消息;然而小倩却让我留在这里继续等她,只顾自己去了地铁口等候接我们过去的老乡。待小倩走后,其中一女人开口了:
“你们两个小丫头,真悬。连包都丢了,要是联系不上老乡怎么办?”
另一个接话说:“可不是,我家女儿明年要出门一定得由大人们带着,不然丢掉可怎么是好?”
“城里坏人多,可得留心。”
“是啊!要不是为了钱,谁会出门遭这罪呢。”
……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6:58
我正入神听她们说话时,小倩带着一位二十八.九岁的男人来到这里。
“娇儿,这是我们老乡,叫阿强。是来接我们过去的。”阿强见小倩这么说,眯着小眼跟着笑了笑,且操着一口浓重的家乡音说:“你叫娇儿吧?我来接你们过去的……”
我有点害羞,不敢看阿强的眼睛,点点头算是答应了阿强的话。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7:00
小倩和我一样,几乎同时瞟着阿强。只见这高高瘦瘦的男人,衣着整齐、干净……就是这时,阿强的裤带处挂着一个四四方方的BB机正滴滴地响着,待其拿出BB机看后说:“有人催我,我们要走了,正好你们也没有行李,图个方便乘车……”
我和小倩都很感激地跟坐着的两个女人道别,一时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待小倩说到谢谢的时候,两位女人平淡地催促我们快些走,且还说:“出门都是这样子的,我们也没帮你什么……哦!对了,去后要好好找活做,这样才是好……”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7:01
走出广场,到了公交车站。我一走一回头地看着坐在廊檐上的女人。然而,瞬间挡住我视线的尽是些来来往往匆匆的行人,已不知那两位女人顿时消失在何处?此时的我,竟有种莫名的辛酸袭来。除了辛酸,却更多的是感激与知恩;直至今日,我还依然能清晰他们四人的长相及其一举一动……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7:01
现在想起来,那种人性原本的善带着感恩及图报,在我跟小倩最困苦时给的那整整一夜的温暖比身裹三层棉被还甚。或许,他们四人起先来到城市的种种遭遇跟我们如出一辙……正因为有这样的雷同,才体现出人世间最淳朴的爱。这爱,是发自他们内心的……
除此之外,我再也没感受到这冰冷的都市释放相同的爱了!或许……或许是因为我今后从事特殊职业的缘故?每每落寞时总这样想!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7:02
可能是转了两次车,我和小倩一直迷迷糊糊地跟着阿强拥挤在的公交车里。除却仅有的几个座位被穿着整齐的年轻人坐着外,其余人都站着,相互间挤得汗流浃背的。而车内的乘客们有窃窃私语、有大声喧哗的,几乎把阿强跟小倩正大声说话的声音都淹没到了无有……我没听见,小倩似乎也没听见。只见她大声对阿强**:“什么?”于是阿强便把嘴对着小倩的耳朵处,叽叽喳喳地说过不停。
下车后,阿强带我们七拐八拐地走进一条巷子。不宽敞的小巷内住着很多操外地口音的人;蹬三轮车的,用扩音器大声喊着什么的,当街泼水的比比皆是。终于,我们进了一排老式复合式的居民区,绕过一个没载花草树木的花坛,径直走进一单元最高层。在这里阿强用钥匙打开一扇铁门,我跟小倩便怯怯地跟进去。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7:02
三室一厅的住屋,有厨房、卫生间及简单的一些日用家什;泛黄的白墙壁依旧固地执散发乳白色,似不愿屈服时间的洗礼。然而墙角处那些于楼梯似的高低结出的细小的虫网错综地堆码在墙的拐角处,似乎驳斥着外人对这间屋子历尽沧桑的第一感觉;三间卧室的面积大小不均,但摆设却相同;地板砖上错乱地铺些棉被,间间如此。而相比较大的一间房内,三个女人全身**且只留三点式的内衣躺在棉被上,用棉被的一角斜斜地盖住三人的肚皮。雪白的大腿,及圆润的脚丫都伸到对头一位满身酒味的男人身上,那男人正张着大大的嘴且一停一吸地打着呼噜,声音却似牛的嚎叫在山谷中回荡。
赤脚弟弟
发表于 2010-8-18 17:03
此时,一位身材浮肿的女人在厨房煮着方便面,同样穿三点式的内衣来回走着。见我们进来,那浮肿的身躯立在厨房门口用家乡话对阿强说:
“阿强,这两位丫头是你早上去接的两个吗?别说,长的还挺美。”
“是啊!”
“快天黑了,你带她们出去吃些东西吧。”说完,那浮肿的女人朝阿强挤了挤媚眼,坏坏地一笑。
“嗯。”阿强笑笑应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