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级干部“拈闪闪”(李双简阳乡土系列随笔)
三级干部“拈闪闪”(李双)改革开放以前,乡下的啥子学习会批判会斗争会评论会汇报会审查会庆功会传达会公审大会……文件学习会,救济评议会,深翻土地动员会,施肥压青现场会,宙时都开,比白种人的胯毛还多。都是务虚会。务实的是三干会的尾巴,“拈闪闪”。
每当春耕到来,公社就要召开三级干部会议,让各种各样的支书、队长济济一堂,简单回顾去年工作,马虎表彰奖励先进,重点制定当年生产计划。上级对基层的关怀,从来都是无微不至的,具体的,具有可操作性的。哪些田种水稻,哪些种麦子和油菜的干田坝要追肥,哪些水田要排水种洋芋,种玉麦,种黄豆,种苕秧,每样种多少;每家每户喂几只鸡鸭鹅兔,养几头猪几条羊,都不是普通的问题,而是走资本主义还是走社会主义的路线问题,甚至是(河蟹)还是爱党的问题。这种会议的特点是:黑云低压,杀气腾腾。很多时候,背枪的民兵还会在武装部长和公安特派员的带领下,到会议室外晃来晃去,不时拉一下枪栓,土手铐也拿出来亮一亮。执法不文明,是半公开的。有次武装部长戴了一副墨镜出场,洋盘了几秒钟,就遭书记喝住,要没收,理由是“资产阶级才戴墨镜”。部长急了,倒点茶水到墨镜上一搓,清亮了,不资产阶级了。原来是因陋就简,土法上马,在镜片上涂的墨水。后来听说那枪里也并没有子弹,土手铐竟是街头铁匠赶制的。
回头接着说开会。似乎,祖祖辈辈靠庄稼吃饭的社员,一律傻到了极点,自己是不晓得抓紧的,只要干部没开口,没指教怎么种,就不会主动去种,种也是乱种。总之,个个不懂种庄稼;一小撮纵然懂了,也故意对自己的稀饭钵钵毫不在意,痛恨吃个肚儿圆,只想饿个肚皮瘪;而本该毫不利己带领社员在田里挣扎,把两根黑腿插进泥里支撑骨架,大干快上的大队干部尤其是生产队干部,也会专门破坏生产,坑害自己和自己人。所以他们的一切计划、主张、经验,都不符合上级的框框。而主持会议的公社一二把手,则聪明无比,办法一套又一套,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和神仙差不多。如果不按神仙们规定的时间和方式浸种,育苗,插秧,追肥,除草,灭虫,收割,农作物肯定减产,甚至田地都会荒芜,跟着是地主阶级复辟成功,千百万人头乓珰落地。那么,不开会熬夜研究它七八天,行吗?不行!所以,会议伊始,公社领导总要狠抓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端正学大寨的方向。之后是箍倒牯牛下崽。牯牛就是各生产队长——大队长一般不直接下崽——他们必须依照上级的框框表态:种多少水稻,剩下的旱地种什么,采取哪些措施,产量一定能达到多少斤?凡下不了崽的,就是反对学大寨的,就是对社会主义不满的,就是对党不忠的,就要挨批判挨斗争——斗争的形式包括搧耳光;不接受批判,满脸斗志,抗拒斗争,跳脚抗衡,毫无改过自新之心,也不写深刻检查的,就地撤职,由背着没有子弹的枪,并捏着土手铐的民兵撵出去,取消吃回锅肉喝玉麦酒的资格,让无限忠于毛.主.席的人多拈两片,多喝几口。
若有人不服,还要叽咕:“这锤子田是没办法种了,就只会整治农民。队长老子不当了!”侧边人赶紧小声说:“你照你的办法整你的嘛,闹啥子嘛!到时候按要求报给上头就是了,又没得人来查你!再闹非抓你的典型,吃大亏!落后(将来)生产队减产,国家免缴公粮,还给返销粮,整对了一样能吃饱。你不听招呼犟起整,增产倒是增产,但公购粮跑不脱,返销粮一颗没有,再挤你点余粮卖给国家,人平口粮反而遭惨。不听组织的,瓜娃子啊,吃亏啊!对了(行了),听话,嫑尽说了!”这个人果然马上做了上级的乖娃娃,会议得以顺利进行。
最后由书记、主任希ê有罚┍砭哂惺?付??忠庖宓闹匾?不埃?不罢绽?魈庀拭鳎?氐阃怀觯?胧┯辛Γ?⒁?蟠蠹胰险媪旎幔?葑ヂ涫怠?/font]
一场团结的会议,胜利的会议,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会议终于闭幕。有没有人性化关怀呢?有的!接着是嚼巴掌大的回锅肉,灌七十来度的玉麦酒。吃好没吃好,以肠胃吃没吃酿倒作标准;喝好没喝好,以脚杆喝没喝软趴作标准。当然,上级关怀嘛,肯定是吃好的,是能吃酿人的,也肯定是喝好的,是能喝趴脚的。那个年头,还没有假酒,也没有注水猪呢。至于广大基层干部的肚子普遍不争气,经不得酿,半夜要争先恐后一趟趟地跑茅室,跑不赢的撒些汤汤在路上,且四处溅起点点;也经不得醉,醉了就要到处乱吐,摆些摊摊,且不管它。点点和摊摊自有野狗来清扫,倒不费事。人性化的关怀,还体现在允许歪着脑壳嚼,闭着眼睛灌;不提倡文明吃喝,嘴里发出猪儿般的吧嗒声,也从不追究。可能是因为,挠肠刮肚的贫下中农总是要展示本色的,不允许不行。
拔高了说,人民的好干部缺乏营养,智商会变低,工作效率会大受影响,就不能很好地领导人民群众向前狂奔了。为了我国的建设事业的顺利进行,为了国家的前途和命运,民族的繁荣和昌盛,只吃几碗回锅肉,是必要的,是必须的!说远一点,现在从上到下公款吃喝盛行,管不住,广大人民群众吃不成,因而不理解,甚至闹..事,破坏建设和谐社会的伟大事业,应该苦口婆心地多做政治思想工作,提高他们的认识水平,必要时辅以专政措施,使其懂得绝对的平均主义是危险的,害人又害己!
回头接着说三级干部会议。
需要强调的是,那回锅肉拈起来在运送过程中,会不住地打闪闪,必须快速啊呣一口捉进去,否则要闪落。所以这种会议,直接叫作“拈闪闪”,突出了重点。
这时候才看得出来,三级干部会议,确实是振奋人心的会议,值得一盼,应该开!如果能省略所有议程,单保留会议精华——回锅肉和玉麦酒,简言之“拈闪闪”,那就再恰当不过了!
应《每月十五》主编阳光之约而作 捻闪闪
我也喜欢。。。
关键是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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