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双简阳乡土系列之十八：顶级推销员
顶级推销员颜老卌长得很白，白得鬼头鬼脑的，像个戴着防毒面具的类人猿。但他读过大学，下岗刚半天，就被招进了成都高新区的南方医药保健食品饲料公司，在销售部当业务员。其具体工作是：推销犯治易痔疮膏、泻停封跑肚丸、流得滑便秘片、膨立圆丰乳贴、衣能净清洁剂、猪饲茂动物食品等。两个月后，颜老卌当上了主管。又半年，被查出患了肺癌。这下糟了！老板很前卫，一惯欣赏健壮的职工，睥睨带病工作的弱者。颜老卌只好回到简阳三岔老家，失去了协助广大员工，把公司做大做强的机会。
当时，颜老卌的白白胖胖的老婆张二十一妹正在做豆腐。豆腐房里水雾缭绕，腾腾热气直往外呼，看不到人的上身，只有两条粗腿，在白雾里移来移去。见颜老卌回来，她的心就像一锅咕咕嘟嘟冒着热气的豆浆，猛地沸腾起来。先抓紧老公的手，按在自己的胸部上。顿时，她的温暖如水般流了老公一掌，水中有一粒硬结，摩擦着他的掌心。
颜老卌说：“我已经很累了！”
张二十一妹愣了一下，脸上仅有的几粒大麻子严重地一抖，说：“那……那么晚上买条鱼来杀，好好吃一顿！”
颜老卌说：“不吃。鱼们年轻轻的便要去死，我不忍心。”又说，“我得了癌症。”
张二十一妹愣在那里，想去老公身边，但是意识过去了，身体还在原处。意识的责任心很强，回来要拖身子过去，又拖它不动。意识无可奈何，猛地惊叫了一声，完了！可是声音却找不到嘴。终于意识和身体完美结合了，她才搂过颜老卌，三问两问，明白其所言无误，便要扭送颜老卌去医院。
颜老卌拒绝了，理由是：“只要癌了是医不好的，尤其是肺部癌了，就癌得不轻。医到最后，还是死。何况医生都不给好好医，只想往下一班推，深怕病人死在自己手上。不如把钱留下，供你将来的儿子读书。”
张二十一妹说：“报上说××医院的朱院长是专家，××诊所的寿星所长包治白病。人家都说寿星所长‘医术精湛，不留后患；空手取痣，华佗在世；激光美容，专治痔疮’，能干得很。医得好的！”
颜老卌说：“也许奇迹是有的，但我总是看它不见。你说，墙缝里会突然出现一万块美金吗？”
张二十一妹犟他不过，只好说：“当你自绝于人民时，人民也就无情地抛弃了你！”跟着胖敦敦地陷在椅子里，哭得长江长大水，淹没了脸上的麻子，由着老公等死。
很快，颜家的门上热闹起来，先是拍门声，再是捶门声，然后是踢门声。有人还高喊：“豆腐西施，快开门！”原来是街坊们顾客们得知颜老卌不久于人世，纷纷赶来探望。别人同情他，他就不理人，不给同情的机会。脾气大的从牙缝里射出长唾沫，偏着膀子要撞出去，他又抓紧时机，做着宣传：“我打算当一次邮递员，带信给你们家的死人，每封信只收一百元邮资！”又补充，“没事的，保证给你们把信带到，就像是挂号信！”
一个月后，颜老卌形销骨立，半躺在张二十一妹胖大实惠的怀里。两人一“兼容”，反差极大，一个轻如鸿毛，一个重如泰山。共同点是两张脸都很白，要不怎么卖豆腐呢！
又隔了三天，早上，先是灰色的黎明泄入房内，又是天花板上的鼠步急促地漏下，接着鸡叫了，鸡们气急败坏地叫了。张二十一妹鼻孔痒，忍了忍，终于忍无可忍，一个喷嚔轰到棉絮里。这时，她好像听到了一句话：“世界何其大，五亿多男人总会另有一个属于你！”回过神来后，偏头一看，伸手一摸，发现老公的癌发了，而且一发而不可收拾，果真死去；死了好一阵,泪水还在他的脸上慢慢走。
张二十一妹早就尽心尽力地涌干了泪水，很疲软，从她的眼睛到嘴角，有两道陈旧性泪痕。后来见吊唁的人多，面子上的事，她就沓着粗腰撅着硕臀赖在板凳上，又简单地哭了哭；哭得心里平衡了一些，哭得内疚感减少了一些，就根本不哭了。但她那深居镇郊乡下的妈妈则不同，一来就化无穷力量为巨大悲痛，成批成批地为女婿流泪水，流了一天仍然坚持不懈地流，肝肠寸断又分断，血泪斑斑又串串。直到得知养老钱保持原状，甚至有可能增长，才明白世态尚不曾炎凉，赶紧主动化巨大悲痛为无穷力量。
火化时，颜老卌揣走了二十七封信。也就是说，他为妻儿赚了二千七百元钱。其实不止这个数，因为还有几人只赞助，不带信；一好友甚至送上红包一万元，以示哀悼之沉痛。还有几位老人图便宜，只托他带口信，“邮资”依据口信的长短，十元起价，五十元封顶。另有两位低保户，免“邮资”，捎口信。还有收破烂的一位白眉毛老头，答应自己死后也帮张二十一妹给颜老卌带信，免付“邮资”。
张二十一妹暂时瘦了，瘦出了好身材，显得年轻而漂亮。她缝了一件过于奢侈，过于长大的白孝衣，披着，捧回老公的骨灰，在群众积极分子老某的倾力帮助下，安葬于三岔湖边的风景区,——那里有几处才开发的新古董——并遵遗嘱为他立了碑。碑文如下：
我叫颜老卌，是颜氏豆腐第八十一代传人。我妻张春俏，排行老二十一，曾连续九年获得本市“巧媳妇”称号。因得我真传，其所做各种豆腐味道独特，已远销成都、广州、上海、北京、东京、巴格达。欢迎新老顾客前往本镇某街250号颜氏豆腐坊（内有抽水马桶，可随意大小便）品尝、订购颜氏豆腐，批量价优。业务电话：0832－62338ⅹⅹ。 :p1 (57)) :p1 (57)) 临死都不忘推销一把
行文再现楼主诙谐幽默的笔调 :p1 (9)) 呵呵,够顶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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