茁壮的看客 发表于 2012-8-14 10:11

回乡的路,好远

自序      只是因为在QQ群里见到邬渝想看哥哥的作文,只是那天闲得蛋痛正好可以逗逗那娃,便在线上写下“印象初八一一”的引子发在群里,却不留神触发了胸中对初中往事的回忆。写着写着,发现是满纸的乡愁和对同学的思念。今天,依旧的秦时明月,依旧的青龙三星,我却再也找不回初中那种快乐的感觉了,同学们天各一方,即便回去,没有见证彼此成长的同学,那,还是心中的家乡吗?才感觉,原来儿时的乐土近在咫尺,但回乡的路,却好远好远。一      方圆三十里地,三星可是大地方了。马句十岁前,有那么两年,父亲寄回家的钱,竟然要到三星的邮电局才能取现。小脚的外婆见马句还算机灵,于是许以吃一个鸡蛋可以走五里地的激励,放手让孩子时不时去干这份营生。那时的鸡蛋是稀罕物,每每去三星,总有两个热嘟嘟的蛋蛋揣在怀中,马句自然乐得屁颠屁颠。陈奂生进城出尽了洋相,高加林进城是满脑子的野心,但在马句眼中,三星其实也多不了家乡几座房子,没什么稀奇,小小年纪,那是相当相当的淡定。但别有一样风情,却让马句流连忘返。
      有一年夏天,也是马句例行“取现”的日子,无意中逛到了三星小学与三星中学交界的那座桥上,不经意一瞥,哇靠!只见两所学校间的那段河里,男的女的黑的白的熬成一锅,粉红与青黛齐舞,胸器翘臀共长天一色,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游泳”吧?马句想,二十里外的家乡,可从没见过这等秀色,“妈的,难怪三星可以取钱,害老子时不时要来这里操练一回脚劲。”


      旁边一女孩,大约与马句同龄,粉灯儿粉灯儿的脸,煞是可爱,还有那水汪汪的眼睛是尤其迷人。女孩见马句绿眉绿眼盯着“泳池”不舍,于是便问:“你咋个不下去游嘛?”马句只好如实回答:“我是打酱油的噻,我还是习惯打光叉叉洗澡哦,这样下去弄湿了裤子,咋个回去呢。”你瞧瞧,快十岁的马句居然把“洗澡”与“游泳”混为一谈,放在现在,如今的后生可要笑得蛋痛了。“那你怎么不去洗呢?”马句转身对女孩说,“你看那个,那个穿连衣裙的和你差不多嘛,嘻嘻,她还会狗刨骚呢。”女孩的眼黯淡了下来:“我爸不准我去,说男女共泳,成何体统!”这时,隐约传来冰棍叫卖的吆喝声,马句摸了摸还在裤兜里的钱:“你叫啥子名字呢?我请你吃根冰糕吧。”外婆倒是同意他每次可以犒劳自己一根冰棍的,多出来的,就告诉外婆今天天气确实太热,又吃了一只。女孩眼里满是感激:“那就来只豆沙吧,我叫任静,你呢?”哈哈哈哈,已经是人了还姓“任”,也忒搞笑了吧,“我叫马句,马句的马,马句的句哦,比你名字好听哈。”
                                                                                                         二      两年后的某天下午,当马句打着光叉叉在青龙观外五里许的三叉河作浪里白条状时,小跟班水娃儿气喘吁吁跑来道喜:“小驹哥,听说你考上简阳中学了,街上都闹‘呃昂’了哦。”几十里外的简阳,马句还算去过几盘,但印象也只限于火车站和附近的东风旅馆了。要是坐下行火车去宜宾,总会在东风旅馆住上一晚,去成都则匆匆而过。那时,马句的舅舅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外婆亲生,他应该只是外婆的侄子,他的家他的父母其实远在九眼桥的水井街上,对面就是星桥电影院,尽管当时那里的居民也是挑水做饭,桥下的河堤还满是菜地,但比起青龙观可洋盘得多,于是心就野了,时不时在青龙观买上几十上百斤猪蹄,带上讨人喜欢的马句,就到成都作“投机倒把”的生意去了,这单生意直到他青海上班才算了结。马句想,简阳上学,似乎也不错,但太陌生,感觉不到有多高兴。回去的路上,马句甚至还顺手扯了几把那种浆汁很多的兔子草,好掩饰外出洗澡花去的太多时间。


      临开学前不久,青龙小学校长王杰亲自来到马句家中,说的是县上考虑到这批娃娃年纪太小,离家远了怕出问题,于是决定他们上就近的中学。“可不要小看三星中学哦,那也是简阳屈指可数的老学校了,好象你妈妈就是从那里参加工作去的西昌吧?你姨妈更是从那里毕业考上简中又考上的大学,要不是因为你外公解放前是哥老会小头目,也不会发配到我们青龙小学来。”王校长是姨妈的领导,家在平武,常来噌饭,和马句全家都熟,于是转向外婆,“马句去三星的那个班,也是一个重点班,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三年制初中,我们街上陈老师的儿子李冰冰也考上了,他们俩正好有伴。”


      马句对三星自然没有陌生,以现在的眼光,甚至还有一段看上去美美的艳遇。他突然想起那水汪汪的眼睛和那让人砰然心跳的“胸器与翘臀”。呵呵呵呵呵,三星好,老子到了三星,有空也要去那河里作狗刨骚状,穿着裤子在水里尿尿,不知是啥感觉呢,马句不由在心里笑了起来。

                                                                                                            三      得知李冰冰决定就在青龙观上初中时,马句有些萎靡不振,心想,可能那娃还没隔奶吧,这么大了还离不了娘。报名的时候,也只好形单影孤灰溜溜地去了。跨进三星中学大门时,马句没忘抖了抖精神,发现学校其实更象一座戏台,两棵比青龙小学更大的黄桷树如哼哈二将各居一角,弊日遮天。宿舍就在校门右边的二楼,踏着叽哩嘎啦作响的木楼梯,偶有颤悠悠的楼板,让他生出几丝胆怯。待到进得门来,发现除门口有一平台象张床外,视线所及,一马平川,未来的同学,东一个西一个稀拉拉地躺在地上。“缺嘴,哦不,缺嘴同学,我们就睡地上?”马句问了问面前的小个子。被唤着缺嘴的自然满脸的不乐意,但一来上唇确实少了些肉肉,二来看上去马句也不是什么善鸟,只好忍气吞声,讪讪地应道:“人家叫黄小仙嘛,有名有姓的,不准乱喊哈。不住地上你还住房上?”奶奶的,外婆打的那笼新蚊帐,看来是派不上用场了,先找块地方安顿下来再说,马句心下有了主意,便四处瞅瞅,发现靠窗那个小子眉清目秀不算讨厌,便紧挨着他的席子布置了自己的床位。最初的几回,马句总是不脱鞋就踩到床上,他很不习惯床前没有了脚塌塌而且就在地上的床。


      邻铺的“清秀”其实是叫做蒋政治的东星人,听到政治,马句一肚子的鬼火起,他母亲姨妈都因政治受过牵连,连解放前贩卖私盐走南闯北的外公也忍受不住,用萝卜头刻下一枚印章,跑去了青海。“唉,蒋政治,你娃能不能不讲政治,我们来讲讲笑话,讲讲算术行不行?老子能从1讲到亿,你要好多我还能给你讲好多,你娃不行吧。”那时的蒋政治还不知道数可无穷大也可无穷小的道理,心下大惊,这还了得,我数数好象到了百就有些翻不过坎,这娃竟然可以数到亿甚至要多少有多少,天!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童”?“那你数到亿嘛。”蒋政治以为马句吹牛,想先给他一个难堪,等着看马句数到口吐白沫的笑话。不想马句分秒间搞定:“12345678910,百,千,万,亿,还要不要?”蒋政治当即差点吐血,脸都气白了,感觉受了戏弄,但又不好发作,只好悻悻然扭过头去。其实,当时的蒋政治还是一根筋的人,率直、认真、呆板,他甚至不知道原来可以换个角度想问题,更不用说现在三五岁小孩尤其擅长的(河蟹)了。不过,今天的政治可有大出息,不止数数轻松到亿,就是家里的钱钱也是亿作单位,把我们存款仅几多元的马句羡慕得不行。造化弄人啊,卖糕的(My god)!


      次日一早,还在梦中“胸器与翘臀共长天一色”的马句被“黄小仙儿,快去打赖水”的吵吵声吵醒,“他奶奶的,赖水是啥子水?不打赖水难道不准饭饭?”马句瞌睡未醒,心下大烦,便在心里骂了一句。挣眼一看,一个小脑壳端着一盆还在冒烟的热水从他面前走过,“原来这就是赖水嗦,你娃怎么不叫尿水呢,尿水也是热的。”马句差点就吼了出来,考虑到新来乍到,昨天才调侃了一个同学似乎还得罪了另外一个,便不想再树敌了,总算把话堵在了噪子眼里。


      当马句也用“赖水”洗漱完毕,一气呵成跑到山上的教室时,我的天,只见里面百花争艳是姹紫嫣红,美女一片眩得他心下怯怯,砰砰作响,瞅准一个看上去蛮干净利索的男同学悄然坐下。

发条橙 发表于 2012-8-14 14:33

继续吧,还有下文的吧?

发条橙 发表于 2012-8-14 14:38

大侠,下次更新的时候记得编辑昂~~{:soso_e113:}

缘份 发表于 2012-8-14 15:12

写出了三星的风采,但是楼主写的那种现象我没看到,我在三星长大,流浪在外,感觉文采相当的经典,支持一把!

髯翁 发表于 2012-8-14 16:49

没见过的也可以写。心里有就有!
要看下去!

茁壮的看客 发表于 2012-8-14 21:07

谢楼上各位乡亲支持。本文是纯纪实性的,其中老师名字全是真名,他们都还健在。平时事多,很难净得下心,我争取写下去。

茁壮的看客 发表于 2012-8-15 08:47

                                                                                                                  四      等到心率稍稍正常,马句才来得及和同座互报了名号。“你叫周浩淼?我还不知道这‘淼’字怎么写呢?”马句诚恳的问道。“会写水吧,三个水就是‘淼’了,其实挺简单的。”原来周浩淼出生不久,他迷信的妈妈刚出月子就去找算命先生给打了一卦,生辰八字一报,那算命的瞎子大惊失色,象屁股沾了火炭一样跳将起来:“不得了,不得了,这娃娃九两九的命,出仕入相,少说也要当个大队长。”浩淼妈妈一半欢喜一半糊涂,于是说道:“还大队长,你要说个公社干部我倒相信,我两口子都是吃国家饭的,我儿怎么会去乡坝头当农民呢?”看来周妈妈把大队长理解成公社下面的大队领导了。瞎子长期生活在乡下,因为偶尔偷偷摸摸跑出来挣点外快,还常被生产队长堵在路上一通臭骂,能管生产队长的大队长,在他看来,当然就是很大的官了,原想讨香客一个彩头,不料拍在马腿,于是翻了翻白眼,心下斟酌言子:“这个,这个,自然是天机了,说明白可要折我寿的。反正此大队长非彼大队长哦,天机只能到此,不可再议。但这娃娃命好是好,却生来不带一样东西。”这下下周妈妈疑问全无,反倒失色,忙问:“不带啥子?”见香客把持不住,已经中招,瞎子便干净利落直奔主题:“这个,需要五块钱的青油。”其实青油是假,钱钱才是真的。好在周妈妈勤俭持家,五块钱虽然不少但自然不在话下。瞎子于是破解道:“龙生九天,需应时之雨,你儿命相虽好,却不带一滴水来,只好取名补之。要是名字中也没有了水,那是无论如何也飞腾不起的。”然后就有了周浩淼,取烟波浩淼之意。马句当年学识浅薄,除了惊叹这取名的曲折,除了知道烟波浩淼这个新词外,没有象碰到蒋政治那般发一通“波呀”(bia)言,连声赞叹“好,好,好”,喜得浩淼也眉上生花。要是换到三十年后的今天,以他一贯的嬉笑怒骂,或许他会这样调侃:“烟波浩淼,不就是波大水多嘛,好女女的名字。”                     上课的铃声适时地响起,踏着铃声进来的是昨天已然见过的班主任何复林老师,不苟言笑,眼镜戴得垮垮的,只剩一个鼻尖,看人的目光却从眼镜上方投来,阴森森的,象极了四眼狼。惨了,上课向来不太坐得往还喜欢东张西望的马句往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就在他还在作幻想痛苦状的当下,何佬已经开始点名:“丁宁、唐亨亨、张大千、蒋政治、李菊、黄小仙、任静、刘美美……”“啥?任静?”这名字把马句惊得方寸大乱,顾不了加速的心跳赶忙顺着应答的声音“奇哦”(qio)了一眼。呔!果然是她,小脸还是那样的粉,两年不见,长高了,那水汪汪的眼睛更象掐得出水来,胸部似已含苞,隐约可见花骨朵儿般的小豆豆。                “卿冯英、卿戈、凌林琦、方秀、马句、彭遥思……”“啥?药师也在这个班?王校长不是说青龙街上到三星上学的就我和李冰冰两人吗?怎么药师也来了?”马句心中大为不解。虽然从小不怎么和药师玩,可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街坊,那次马句刚下河学“洗澡”时,要不是药师筋斗嗑爬跑去叫她二哥奋不顾身救他出来,他早就死啦死啦的了。药师天生一副好黄喉,那“手拿喋儿敲起来”比今天当红的王菲还唱得清翠、空灵。不是早就去简阳川剧团了吗?今天怎会坐在这里?马句后来回家和外婆讲起此事,外婆告诉他:“遥遥她们和三星中学校长彭德沾点亲。剿匪时期,彭校长母亲唐二嫂被土匪活埋,彭家落难时,他们悄悄给了不少帮助。”原来如此。                                                                                                                   五      晚自习后倦鸟归林,宿舍里叽叽喳喳装满一屋,马句还不十分习惯,加之被美女弄得一天的头晕目眩,正待宽衣解带,不料从那平台床上传来金先日自言自语的声音:“我靠,班上的女生好漂亮哦,你看那个张大千,走起路来,屁股象钟摆,摇得那叫欢呵,胸前的小兔兔,是突突突突跃跃欲出,老子生怕它掉下来,下山的时候还专门走到她身旁,作好了英雄救美的准备。”引来满屋哄堂笑。GRD,这厮竟然也是青龙人,也不知他是哪个乡旮旯嘣出来的,教化未开,才如此色迷。金先日膀大腰圆,比全班同学大上一圈,看上去意外的早熟。马句心下恼他丢青龙人的脸,却也不得暗暗赞叹这娃细腻的观察力,看来他老爷子先前给他命名为“先日”还是有些先见之明的,也算有些文化,至少没有给他命名为“金正日”、“金得日”嘛。马句本想替张大千抱个不平,但头痛难耐,便懒得理他,幽幽地、悄悄地睡了,直到又被小脑壳蒋勤学的赖水吵醒。                 不料第一堂课何佬第一句话就敲了马句一闷棒:“马句来没?来了哈,别坐着了,你到后面站着先。”还没走拢,又听到何佬更加恐怖的声音:“周文王来没?来了哈,你也别坐着了,你到……对了,你直接到外面晒太阳去。”看来马句还不算太惨,于是也想跟着同学笑,但站着的人太突出,只好强忍住。迷底很快就揭开,原来何佬第一堂课布置的500字作文《我们的学校》,马句黄桷树不写,木楼梯不写,掐得出水的眼睛不写,却偏偏写了何佬从眼镜上方看人的目光,还阴森森、冷嗖嗖、象四眼狼,这不是骂人吗?何老西很生气,后果当然严重了。                 周文王则更撞枪口,他比金先日熄灯后的卧谈还要日白。作文大部分结构是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浪高过一浪的螺旋式——“我们教室门前是棵桑树,桑树后面就是我们教室。教室靠近高中部的半山坡上是茅房,东边女茅茅,西边男茅茅,一般我都在西边去上。啊,茅房的墙真高啊,我和邬渝比赛,都没尿到东边去,结果,风吹过来,邬渝一脸全是尿,要不是我跑得快,估计也得吃尿的亏……”马句终于没有忍住,第一个情不自禁笑了出来。果然不负重望,这个重点班真他妈的人才辈出,先是金先日的敏锐洞察,这又有了周文王的少年调皮,马句觉得这篇文章完全可以登上他从少爱看的《中国少年报》。你瞧瞧,不说创意,就这虾子无意中用的“顶真”修辞格,马句就不会,便对太阳下的文王开始惺惺相惜了起来。才气逼人的文章,马句三十年后的今天还字字不忘,每每想起,他偶尔还会露出少年般的灿烂。

发条橙 发表于 2012-8-15 12:29

哈哈,我也写过类似的一篇叫《岁月如歌》不过都好几年前写的了,也是一段青葱岁月。

茁壮的看客 发表于 2012-8-16 10:41



    一周后,何佬根据摸底考试的成绩重新排了座。现在的说法是男女搭配,学习不累,其实何佬的本意可能是想利用男女间的界线来互相制约,以保证秩序良好的课堂纪律。马句向来不惮于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别人,他更愿意理解成冷嗖嗖的何佬流露出的难得温情。那时的马句虽然少不更事,却也有丝丝的春心盟动,他满心心地期盼着和任静同桌,哪想却编到跟富贵逼人的卿冯英一起。马句算得上是见过世面的人,成都省也去过几回,但坐到卿冯英旁边,却总感到气场不足憋屈得紧。看官,你道这冯英是谁?这么你说吧,他老爹可是三星区一号首长卿书记,打个喷嚏,好多大队长都要感冒的,那可是让算命的瞎子一听名字也双脚打颤的大人物,冯英可是实打实的官二代。还好,她虽有逼人的富贵,为人还算和气,颇有亲和力,尤其是那动不动就淑女的笑,还顺带牵动着嘴角如奥黛丽赫本招牌式样样儿的小绉绉,可谓妩媚极了。现在的马句尤其讨厌酒窝窝把脸扯得特别难看的当红影星李小露,反倒喜欢名气不大出演过新四军女战士的张岩者流,无他,根源就在这里。冯英马句楚河汉界议定之后,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一日,学完《刻舟求剑》这篇古文,何佬开始听写:“‘哉’,之乎者也亦焉哉的‘哉’。”这字马句还算会写,可那边厢,冯英眉头紧锁,不知如何下手,便艾艾地向同桌寄来渴望的、纯纯的脸:“咋个写?”哉字不好描述,汉国这边的人于是应道:“等一下,我‘洗’好再给你看。”马句还习惯把“写”读作“洗”,一时半会没纠正过来。
    不想就这一“洗”,马句天天被卿冯英洗脑,尤其是张大千、凌林琦等女同学还跟着起哄:“马,马,马,你洗洗洗。好搞笑笑,瓜兮兮。”弄得全班男女尽知,很没面子。马句恨不能穿越古今,来到二十一个世纪,买上几瓶“洁尔阴”,将跟着起哄的其他同学一洗了之,然后,着她们恩威公司厕所里的干活,统统死啦死啦的。
    后来,卿冯英随着又升了的父亲去了别的地方上学,日久坐出的友谊,让马句心下十分不舍,道一句“我会想你的”,却不想再见已是二十年后。新来的同桌,马句惹下一桩既荒唐又可笑的事,那是后话了,这里不表先按下。



    马句姨妈五十年代末数学专业科班毕业,她还在青龙小学教书时,虽不是马句老师,却常常在家点拨于他,因此马句小学算术科马马乎乎,象当初胡弄蒋政治那种伎俩是一套一套。想不到初中第一堂数学课却闹了一个大红脸。那天,新书还没翻开,刘宗贵刘佬一上来就出了一题,说的是“一只青蛙掉到30米深的井里,井壁那个滑呀,让青蛙白天爬上3米晚上又要掉下2米”,问题是这只青蛙啥时才能爬出来?马句一听,这奶奶的也忒简单了些,就是30天嘛。再一凝神,发现不对,不应该这么容易就算出来的,肯定哪里出错了。但反来复去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自作聪明撞天昏的减去一天,而其他同学大多回答30天,仅前蜀皇帝王建给出了28天的正确答案。后来王建考入重庆大学数学系,天生的数学坯子,也不知今天这厮混哪去了,三十多年还没见过。
    28和30的答案自然都在刘佬意中,不想还会有人算出29天,颇感兴趣,便问道:“29天如何算来?”马句以为博了个头彩,便将心理活动添油加醋一番渲染,说的是他有计算,有掐指,什么天人合一,什么神来之想,似有高斯托梦毕达哥拉斯附体。同学们感觉这娃的东东太过邪乎,好象真理真就在他们那边,于是笑翻一片。刘佬打住童鞋笑声,倒还表扬了几句:“马句同学这思路独辟蹊径,值得提倡,但数学既不是算术,更不是科幻,掐指自然是万万不可的。数学是逻辑、分析和推理,是个性中的共性,它经得起验证。你有分析,但不符合逻辑,更不能验证。”刘佬循循诱来,一腔满满的师德,没有责难与嘲笑,“看来你小子有点思想,象块学数学的料,今天这事先记下,半期考试你要进不了前三名,我打你板子。”后来的马句能在高考数学卷第一次增加到120分的1984年考出115分的好成绩,完全得益于刘佬的激励,可惜,刘佬只教了马句一年数学,要不然,那5分大约是不会掉的。
    N年以后,马句在简阳见过刘佬一面,不说师生这出情谊,仅以男人之间独特的眼光评判,自我感觉成熟内敛的马句与刘佬相比仍然自惭形秽。刘佬的淡定幽默,刘佬低调中的朴素睿智,刘佬喜形不露于脸色的那份庄重,让马句仍然感到学无止境。老师,人生好多坎坷,好多的诱惑与陷阱,迷茫纠结处,一路有你该多好啊。



    一学期很快就过去了,通过半期和期末考试的验证,马句有两个收获。一是记忆好,那些需要靠记忆力解决的科目成绩自然就上得去。二是方法好,比如数学,只要平时留心,考试前能静下心去通读课本,能认真领悟例题的论证结构,其实也是十分简单。学习的轻松让他感到有些无所事事。某天,历史课,那看上去慈爱无比却只是诵读课文的历史老师又在上面照本宣科,马句闲得蛋痛,左顾右盼也没找到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不经意发现原来和卿冯英议定的界线还那么醒目地卧在那里,新来的张小咪严格依循男女间的规矩,从不曾越雷池一步,课堂上,总是那么端庄肃穆,眼神纯纯似又痴痴地看着老师,马句与她,甚至话也没说过一句。马句心想,这么认真的学生,为什么成绩就上不去呢?她是在听课呢还是在听课呢?反正想不清楚也就不再想了,便将半张脸放在桌上作假寐状,却悄悄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搓成细细的条,象某些动物的触角或者信子,越过楚汉界,向小咪伸将过去。张小咪被撩拨得痒舒舒的,受惊的同时也发现了受惊的原因,抬眼盯了马句一眼,便继续学习并不理他,看不出半分的恨与不恨。马句索然无味,反倒没有了再作弄下去的兴致了。几年后马句曾在一堂哲学课上得意地受过一次表扬,可能就和这件事后的思考有关。当时,老师问“爱”的反义词是什么,在异口同声的“恨”的回答中,马句那“漠然”的声音是那么刺耳。其实,人生何尝不是这样,能爱你一生固然不易,而恨你一生也未必轻松,如果曾经相恋的男女,五十年后偶然邂逅,男看女面熟,一搭讪,再报名号,女士却茫然不知这名字是谁,你说这应该是何等的难堪?相反,如果这时女士脱口而出:“老不死的,你还活着啊,我恨死你了。”这又该是多么的幸福。
    马句这一撩拨,既没达到解闷的目的,也没能从被撩拨人的反感中收获些许快感,有的,只是“漠然”的待遇,梁子算结下了,他时时总想要好好的报复张小咪一回。
(河蟹),坐在靠窗的玻璃窗下,那刺眼的太阳让人昏昏欲睡,再加之许或担心晒黑了皮肤,张小咪便在窗户上贴了一张纸,似乎感觉舒服多了。某日晚自习前,马句灵机一动,提笔在这纸上写下一句——“请撕下你的遮羞布”,如同观摹了“放下你的鞭子”,心中涌出无限的快意,然后出门斗鸡去了。
    回到教室,却见几个女同学围在张小咪身边劝慰还在低声抽泣的她。当是时,马句先还牛B哄哄地赶她们走,待到弄清症结所在,才知自己惹下了祸。后来,马句被何佬带到了教研室,批评自然在意料中,意料外的是旁边改作业、并不担任马句教学任务的谢聪仕老师横空插入:“你知道什么是遮羞布?”马句老实回答:“确实不知。”谢佬然后色厉内荏,从遮羞布布到贞节牌坊,从三皇五帝到三纲五常,口若悬河,唾沫横飞,着实给马句上了一深动的伦理教育课。马句想不到原本只是想惹张小咪生下下气气的几个字,却有这样大的乾坤,原本只是想在张小咪的厌恶中获得丝丝快感的一句话,竟有这样大的危害,他从里到外认识到了自己的无聊。回到教室,他诚恳地给张小咪道了歉:亲爱的“小咪,我错了”。从此鸡犬声或者相闻,至今也没有了往来。
    这事对马句影响很深,他明白了快乐不能建立在别人的不快乐上,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啊。今天,马句时不时还模仿藏克家的诗,在心中忏悔,在心中呼唤——
    张小咪,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呀你在哪里?
    你可知道,
    你的同桌想念你!



    马句种下的恶作剧,无意中却伤害到同学,心下很是歉疚,老实了些日子。但确实闲得无聊,便开始思起春来。对他而言,最有“感情”基础的,自然是那曾经有过冰糕缘份的任静同学了,可这么长时间,两人几乎就没说上几句话,连“叙旧”的机会也从不曾有,马句甚至不能确定任静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已,冥思苦想了好几天,也没有找到可以接近的办法。后来,发现任静和初一一个叫罗红妹的新生形影不离,悄悄打听到两人原来是邻居,从小便玩在一起,关系那叫一个铁,便决意从这罗红妹身上打开缺口。
    也算是机缘巧合,有个星期天的午后,马句去三星上学,经过拱桥公路边的汽车站时,发现罗红妹正在那里等车,四目相对,都认出了彼此。“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青龙人嘛。”马句先开口。“我亲戚在这呢,我走人户呀!”见到熟人,罗红妹似乎特别高兴。“正好有伴,要不我们一起走路去吧,三角钱,要吃好多油条了。”马句提议道。
    一路上,为博得任静这位玩伴的好感,马句搜索枯肠,说不尽的天南地北。他给她讲小灵通漫游记,给她讲大西洋底来的人。他给她讲猎人把猪油套在绳上,用弹绷子朝南飞的雁(河蟹)去,结果头雁顺嘴吞下,随风一吹,迅即从屁股拉出,如此往复,猎人只需把绳子一拧,二两拨千斤,一群飞雁就落入囊中。尤其是不久前马句刚刚听到的“能起睡”的笑话(能起睡,人名,即熊起瑞,早前简阳人管瑞为睡),直把罗红妹笑得花枝乱颤,喘不过气来的紧要处,罗红妹甚至还举起她的奶拳,不停地敲打马句的肩膀,昵爱的动作,小驹自然十分受用。
    一路的欢声笑语,打通了少年俩的任督二脉,走出了友谊,走出了两小无猜的真诚。为什么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会有交不到朋友的苦闷,因为心没打开,或者利益相关,或者心存杂念,当然做不到真正的沟通了。有的,只能是话到嘴边还留三分的城府,有的,只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应酬,这,应该就是同学情战友谊可贵并让人一生珍惜的缘由了。
    马句虽有用心,但那时风清气正的环境,万不至于让他对罗红妹说出他正在打任静主意的心思,他走的,自然还是迂回包抄的老路子。比较他后来的经历,不想少年马句竟比青年马句似乎还要成熟。2012年8月上旬,几个大学同学相约聚会,马句真正的初恋不远千里来到成都,聊起过去的记忆,马句已然不知初恋闺蜜究竟是谁,结果惹来资深美女们辟头盖脸一通臭骂。
    传统的路子便捷又简单,果然,马句把闺蜜拿下,他要的这闺蜜的闺蜜就差不多大功告成了。后来,马句写给任静的第一张纸条,就是通过罗红妹送出去的。那天,当罗红妹接受马句交给的光荣任务后,受信任的感觉让她激动得热泪盈眶,快乐得屁颠屁颠,还是在马句一在嘱咐下,才稍稍有了些许凝重的表情,并保证打死也不会说出上级的名字。其实那张纸条纯洁得不能再纯洁了,上面仅有一句,连名字也没落:“你记得我是谁吗?”
    要是当时男女界线不那么严密,要是当时男女同学可以无拘束地说说话话,十分正常的一个疑问,马句犯得着写这张字条吗?他犯得着给罗红妹讲那么多故事吗?还小灵通、弹绷子、能起睡。所以,堵不如疏。
    反馈的信息也是一张纸条:“我欠你一根豆沙。”所谓思春,就这字条,前后往来甚至不到两个学期,加起来还不如现在二十条短信,马句与任静一如以前,几乎没有说过话,更不用说拉拉手了。可事情竟然闹得有些沸沸扬扬,到今天,初中同学偶有聚会,还会有人提起这事,马句心中很不了然。捕捉泄密源头,方知是罗红妹忍受不住兴奋,无意中给她的同学说了出来。就为这,马句今天也不想理她。前几年,不知谁组织生活在简阳的三星校友到龙泉看桃花,其实马句并不在受邀之列,浩淼生拉活扯把他弄去,一下车,就那田间地头的乡村小路,一个中年妇女向好迎面而来,有几分妖娆,几分憔悴,竟然给他打了招呼,说的是:“马句,你也来了啊。”马句端详半天,没有认出她来,一打听,来人正是罗红妹。往事不堪回事,马句打了几个哈哈,便竟直斗地主去了。

发条橙 发表于 2012-8-16 11:11

:),看了,坐等更新。

茁壮的看客 发表于 2012-8-17 15:48



    马句的音乐启蒙老师,应该就是李冰冰的父亲了。印象中李老师原籍洪雅,一个高山青青,流水潺潺的好地方,听说先前那里还有放木排的干活,或许,李老师就是耳濡目染放排人的号子,才练就了那般浑厚的男中音吧。其实,他并不主要是音乐老师,但音乐教学的方式却十分规范,不只是简单教唱几首儿歌,还从乐理入手,从“咪咪咪、吗吗吗”到大小调式的“135、613”,尤其是伴着同学们合唱的“我是公社小社员”的风琴声,那真叫一个欢快,留给马句十分怀念的童年时光。
    接任的许老师,象是刚刚分出的女学生,年青、洋气,外加一点点不同于青龙人的做作,她应该是青龙街上第一个把割肉叫做买肉的人,文绉绉的话,常常引来马句们阵阵的笑。其实当时信息闲塞,要学点东西,即便要认准一个字,多半还是口耳相传。三星算是大地方了吧,好多好多的房子呢,可那里长大的同学,不也同样闹了不少笑话。类似的情况,至少马句还记得两回。那次初二的物理课上,刚从内江师专毕业的并不年青的老教师,就把大家习以为常的“喷”(音奋)气式飞机讲成“喷”(音peng)气式,似乎为了能够把那爆破音发得更加准确,刻意加重那个声母,搞得口水四溅,满屋的笑声是无论如何也制止不住,让他差点下不了台。原本的英语老师周围(和他的夫人洪范)调走后,短暂临时代课的铁二局知青朱老师,父母东北人,讲一口地道的“普通话”,就非要把“介(jai)”词读成“介”(jie)词,还说什么“不想学?就拉倒”,更是让包括大地方三星的同学们云里雾里。
    初中只有一年的音乐课,老师的随堂乐器由风琴变成了二胡,阅历太浅的学生,哪里听得懂、哪里听得进那呕呀糟渣的声音,于是老师就把心思主要放在了讲故事上。什么聊斋的画皮,什么倒拔垂杨柳,什么拳打镇关西,除了引起一段水浒三国热外,马句的音乐算彻底的废了。
    再次勾起他音乐兴趣的,却是一个平时不太注意,坐他前排的女同学。那天晚自习,正在埋头习题的马句隐约听到李香香“还有椰林缀夕阳,只是一片海蓝蓝……”的声音,把他惊得目瞪口呆,切分音的独特节奏和香香亮丽的音色深深地打动了他。马句想,原来歌曲还可以这样动听,是啊,从小只会唱“社会主义好”等等慷慨激昂的马句,哪里听到过这样清新并让人产生无限暇想的歌曲呢。自此,对香香有了些特别的注意。
    偶有一次,香香竟然把马句从教室里叫了出去,这事可是相当的出格,弄得马句心惊胆颤,诚惶诚恐。两人来到半坡上的树丛中,借助远处并不明亮的路灯泛来的幽幽的光,还算看得清彼此。马句感觉好安静,连香香的呼吸似乎也能捕捉得到。第一次全方位的认真打量,才发现香香格外的漂亮,瓜子脸,柳条腰,长发披肩,楚楚动人,尤其是那不着半分嫣红、干净细腻如缎子般明丽光滑的皮肤,直是让马句恨不能过去亲自摸娑一把。但马句不敢啊,香香的父亲可是学校的班子成员,好大的官哦,要处理不慎被记入档案,这辈子就伸展不开皮了。那时,“记入档案”是老师核讹诈学生的惯用伎俩,再调皮的学生也是相当忌惮的。后来,马句曾看过梁晓声的一篇散文,说的是小梁复旦毕业后分到北京,报到前,实在忍受不了想看看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东东的诱惑,便用小刀将档案袋小心地挑开,认真研读,对于感觉不好的地方还专门作了粉饰,可见这核讹诈不止限于四川一地。看罢梁赋,马句的读后感是,TNND,早知这个档案真的可以无所谓,老子当初就真的应该动手的。
    还是香香先开口:“你和任静到底咋回事嘛?好多同学都在传。”语气轻轻,却让人感到有一分幽幽的怨气。

小杰 发表于 2012-8-18 14:16

好看,原来你们那个年代读书就这么好耍了,等更新

草根大师 发表于 2012-8-21 21:05

从生活中来,生活就是小说。有时生活比小说曲折,有时小说比生活惊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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