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查看: 2736|回复: 3

[原创文字] <滨江纪事>____怪客 [原创]

[复制链接]

6829

主题

7万

回帖

28万

积分

站长

UID
66
回帖
73850
主题
6829
积分
283136
阅读权限
255
注册时间
2006-5-22
最后登录
2025-6-18
在线时间
10815 小时
发表于 2006-10-24 02: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原贴由“怪客 ”发表于论坛老版
地址:http://win2000.paangood.com/jybb ... id=4369&fpage=1
             
滨江纪事之寻找小芳 ————怪客


    近来,同学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常常聚会。聚会时,经常的话题是回忆儿时,有说不完的故事。初春的一次聚会酒过三巡之后,提到了初恋这个话题,各人摆自己的故事,“无事者”罚酒。我说,该初恋时我上山下乡了,哪里有,同学们起哄说那乡下一定有个“小芳”。我说没有,这酒杯就端到了我面前,我只好说:“好像有。”酒是可以不喝,但非要我说来听听。其实哪里有什么“小芳”,当然也没有故事。逼迫至急,只得给同学们留下好话:“李子成熟时,我带你们到乡下去吃李子,看小芳。”
    以后的日子里,我也常问自己:“乡下有一个小芳吗?”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同学打电话来催:街上都有李子卖了,还不带我们去看小芳!我也有了一种渴望般的意念,是该回乡下看看,找找“小芳”呀。
    星期天,我开了一辆长安面包,带了摄像机,拉一车男男女女,踏上了寻找“小芳”的旅程。当年,我初中毕业后,上山下乡在养马一个周姓人占90%以上的生产队,十七岁去,二十岁后走,留下的印象就是挖泥巴、挑担子、烧柴灶、扇蚊子。十来年前回去过一次,村子里有些变化,但不大。这一次回去,可不同了,因为我要去找“小芳”,但我清楚,“她”是找不到的。听着车轮胎沙沙沙的声音,闻着碎石路上飞起来的泥土味,拐过一个个熟悉的弯弯,爬上一道道熟悉的坡坡,很快到了离生产队十多里的养马镇街上,在农贸市场买了酒,割了肉,选了几种糖,这糖倒好像特地为“小芳”选的,似乎感觉到离“小芳”赿来赿近。
    车出养马街上,驶上新建的水泥路。这已不是我过去无数次挑担走过的泥巴路,干净、平整,车窗外满是绿生生的草和树,车窗内充满着凉凉的风和淡淡的土香。农村真的变了!谈笑间,车已到分岔的机耕道叉口,一个急转弯,一个软脚坡,沿着曾镶满过我的脚印的小道,指点着我用汗水浇灌过的褐色泥土,吸吮着曾经养育过我的人气和地气,车停在了一幢我心中印记是土坯瓦房现却变成了一楼一底的水泥楼房前。
    我跳下车,对着楼房大喊周二哥,很快周二哥和周二嫂从屋子里钻了出来,把同学们迎进房,端茶送水不在话下。周二哥算是我下乡时最好的朋友,兄妹四个,母已亡,父亲现住在他四弟处。安定下来,寒喧几句,同学们或到厨房帮厨,或到后山看李子,我却站在门字形楼房的小院前,仔细观察起这幢年前才竣工的建筑来。
    建筑呈“门”字形,浅黄色的面砖,一楼是浅兰色的木门窗,二楼是铝合金的封闭阳台,“门”字左边是猪圈,右边是厨房,正面客厅是周二哥的工作房,他兼作赤脚医生。客厅前是一个宽敞的走廊,来客吃茶吃饭都在此,这道风景城里是找不到的。羡慕之际,我提了摄像机上了二楼。二楼上面除了晒台便是几间宽大的卧室。黄花花的地板砖,白亮亮的铝合金窗,防盗门,彩电,沙发。这就是农村吗?这就是二十多年前我常来的那家墙上裂着缝、顶上漏着雨、屋内摆满尿桶扁担的农户吗?这哪里还是我记忆中的第二故乡呢!甚至感到手中的摄像机也没有必要使用了,因为记录下的将不再是回忆。
    在卧室之间过厅的窗前,有一张与房屋极不相称的老朽的写字桌,似曾相识。桌上有一张裂了多条缝的玻板,玻板下压着许多照片。我快步上前,也许这正是我的兴趣,甚至脑子里“嗖”地闪出一个念头:寻找的不就是这个吗!照片有彩色,有黑白,甚至有发黄的老照片。搜寻的目光首先落在了一张已泛黄的黑白照上: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半身照,其中一个高些、圆圆脸,是兰琴,另一个应该是她同学。兰琴是周二哥的妹妹,周二哥叫兰中。兰中比我大几岁,我下乡时,我们都算是小伙子,在乡下他属于有些知识头脑的人,性格也好,所以我们合得来,劳动时在一起,休息时一起到山上大吼高唱,自然也时常进他家,他父母也给了我许多的关照。兰琴是他三妹,可能比我小一岁把。我与兰琴交往并不多,一般打个招呼,在她家吃饭时,总是她为我舀二碗添三碗,当时我也觉得很自然。下乡第二年的一天,闷热天,我与一些男劳力挑公粮到养马然后担化肥回村。那时我身体单薄,担百把斤走十多里去已是苦得不行了,回来又担了七八十斤化肥,真的好累。走一阵歇一脚,不到几里路,其他人已不见踪影。我也就不慌不忙,索性走两脚歇三脚,磨到公路与机耕道的叉口处已是黄昏。此处既是弯又是坡,我歇足了气,咬紧牙关一口气爬上坡,准备大歇一阵再走。刚放下扁担,听得有人叫我,一看,拐弯处一株大树下站着兰琴。
    “你怎么才回来?”
    “我走不动了,太累人。”当时我一定红着脸,一是热,二是因为我光着上身,衣服挂在担子上。
    “你在这里做啥子?”我问,但不好意思看她。
    “听二哥说你在后面,我有事出来,顺便来接你。”兰琴不加思索地回答。
    那时哪里想过她是有什么“事”,是否“顺便”,只是说我想歇一下再走。兰琴走到我面前,从我手里一把拉过扁担,“我来担。”看着她担着挑子轻松地往前走去,我感激得不得了,小跑般跟在后面。那时的我思想是很单纯的,对女孩子也没有什么想法,不过我还是懂得兰琴是个好看的姑娘。圆圆的脸,就是那种我至今仍然觉得好看的苹果脸,眼睛也不小,身体显得很健康,更重要的是与其他乡下姑娘相比,她个子不矮,皮肤不黑。好像当时我曾想过她应该去考川剧团。远远地跟着兰琴,一直到了保管室,她从屋里出来,把空担子递给我,对我说:“衣服我帮你洗了给你。”在我们的目光对视间,好像我在想:兰琴真的很好看。兰琴的目光却落在了我的肩上,她用手摸了摸我的肩,怜惜地说:“你的肩膀都磨脱皮了,回去洗个澡,注意点。”她的脸是红红的,她的手是柔柔的,我的头脑却是空空的,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她提着我的衣服,沿着池塘边而去,她也不知道我的目光一直送她远去。这照片上的兰琴正是我印像中的兰琴,圆圆脸,短发,白衬衫,甜甜的微笑,仿佛又听到了她对我说话的声音。我把这张照片看得好仔细。
    第二张让我关注的照片,是兰琴与一个小伙子的合影像,可能不是定婚就是结婚照。兰琴差不多还是我印像中的那个圆脸脸,头发长了些,照得很严肃,与那个小伙子挨得不很紧。十多年前,也是回城十多年后,我回过一次乡,在周二哥家住了一晚,摆了许多事,也知道了兰琴的婚事。兰琴经人介绍,远嫁到了龙泉驿山脚下。从照片上看,小伙子虽不算好看,但显得身材魁梧、表情和善。据说家境不错,兰琴也算享福,生了个漂亮的女儿,很会读书。兰琴也是初中毕业,成绩不错,那时生产队里常找她写东西呢。在乡下时,我经常是以读书和唱歌、吹口琴打发时间,兰琴向我借过几次书看,她好几次对我说她最喜欢听我唱歌。我下乡最后那年秋收后的一个晚上,生产队在保管室外的坝子上开大会,全队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来了,满满的坐在地上。那晚有不太明的月亮,淡淡地洒下光来,让所有都罩上了一层浅灰色。农村的夜虽然有飞虫扑人,但还是比城里的夜显得宁静和清凉,现在想来这里应该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队长在前面念工分等等,不知怎么的,兰琴搬个石头坐在我的身边。兰琴问我:
    “你经常唱的好像是外国歌曲,叫什么名字?”
    那时好像爱唱“三套车”、“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几首《卖花姑娘》插曲,我很不意思地回答:“苏联歌曲和朝鲜歌曲。”
    “你的口琴吹得也很好听。”兰琴又说。
    “小时候就会吹,跟我舅舅学的。”我感觉她挨得我很近,衣服挨着衣服,我想她也不怕别人看到嗦。我却有些害怕,偶尔偷偷看她一眼,灰色笼罩着的她闪亮的眼睛也正看着我。那时真的是什么时代哟,像我这样十九、二十岁的小伙子不知道什么女人呀爱情呀,只知道不好意思。当时要有琼瑶读读,有电视剧启蒙启蒙,说不定就会发生点什么故事呢。
    兰琴时不时地用扇子替我驱赶蚊虫,继续说:“我觉得你很聪明,应该去当老师,不该做体力活。你的肩膀还脱皮不?”
    多半是兰琴问话,我尽量搜寻得体的词语但却是笨拙地回答。她与我谈她看过的书中的人和事,她希望我教她识谱。想得出那晚我们谈了不少,一点儿不知队长宣布了些什么事。当晚睡在床上,我也还在回忆兰琴的话。
    吸引我目光的第三张照片是一张全家福,彩照,可能是近两年的,十来个人,能认出站在后面的兰琴,但已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兰琴了。胖了些,笑咪咪的,显得比实际年龄小些。照片上的人个个衣着光鲜,神釆飞扬,大致猜得出是些谁。背景上的建筑气派又漂亮。我一下子想到了“幸福”这个名词。兰琴是幸福的,她也应该得到幸福。
    在下乡满三年后,我招工回城了。走的那天,母亲来接我,也是在周二哥家吃的饭,生产队长请我们也没有去,因为母亲知道应该感谢兰中、兰琴全家三年来对我的关心和照顾。那天也是兰琴为我和母亲舀二碗添三碗,我能感觉到兰琴的心情不好,虽然兰中又说又笑。兰琴没与我说话,只与我母亲亲聊了几句,她把借我的书和歌本还给我,我把歌本留给了她。口琴留给了兰中,本想送兰琴,但不好意思说出口。午饭后,队长、兰中全家及几个村民送我们上路。兰中挑着东西走在前面,母亲和其他人走在中间,不知不觉地我与兰琴走在最后。当时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还是兰琴说得多些。她说你要回来看我哥和我爸哟,她说她没有东西送我作纪念,她说到城里肩膀就不会再脱皮了。其实当时我想都没有想将回城当工人的我是否还会回这里来不,不过心里实在是在为兰琴祝福的。快到养石路叉口时,她问了我一句,这一句好像是最使我难忘的话:
    “你家住在县城哪里?”
    “北街川剧团下面不远,你上街来耍嘛。”这就是我与兰琴分手时的告别语了,现在想来令人有些伤心动情似的。其实以后兰琴从来没到过我家,兰中倒是来过几次,但我从不敢向他问起兰琴。
    同学们在楼下叫吃午饭,我匆忙用摄像机录下了玻板下的照片。吃饭喝酒间,同学们问我是不是找“小芳”去了,又问周二哥我原来在乡下有没有女朋友。周二哥憨笑着说:“那时我们哪里像现在的娃儿那么醒事,不晓得耍朋友的事。”周二嫂也证明我是老实人,只与兰中是朋友。同学们说来这一趟没价值,连“小芳”都没有看到,只是吃饱了自己亲手摘下的鲜李子。周二哥说,你们摘李子那些树是那年兰琴从龙泉驿带回来的苗子,品种还不错。
    吃完饭,我去看了看曾经住过的老房子,也特地去看了那几颗与兰琴有关的李子树。李子树已有碗口粗,树冦呈球形,真正是叫枝繁叶茂。枝叶间密密麻麻地挂着绿色、黄色、红色的李子果果,多得让人叹为观止,不过都是些半生不熟的,熟的让同学们都吃了。我踮起脚选了一个大李子,手心一擦放进嘴里,苦苦的,酸酸的,甜甜的,五味俱全。味在心里,别有感触。
    回城的路上,同学们不停地在笑我,说我不老实,不摆“小芳”的故事。此时我心里比来时更不平静,有关兰琴的事也还在不断地从记忆库中挖掘出来。“有吗?”“兰琴算不算小芳?”
    晚上,在滨江小区唱OK,有女同学特地为我点了《小芳》。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这首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歌曲,打动过千千万万的知青们,也翻出过千千万万关于“小芳”的故事。陶醉于这述说般的、平和的旋律,我似乎感悟到,“小芳”即使不存在于我们的现实里,也会融入在我们生命抹之不去的记忆之中,深藏在我们心底不愿示人的情感之中。

[ 本帖最后由 疯猪 于 2006-10-24 02:57 编辑 ]
个人微信 33239 6666
提供简阳论坛访问相关帮助
也欢迎加好友后申请进入论坛微信群

6829

主题

7万

回帖

28万

积分

站长

UID
66
回帖
73850
主题
6829
积分
283136
阅读权限
255
注册时间
2006-5-22
最后登录
2025-6-18
在线时间
10815 小时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4 02:59 | 显示全部楼层
原贴由“怪客 ”发表于论坛老版
地址:http://win2000.paangood.com/jybb ... id=3354&fpage=1
  





滨江纪事之花事

  


    星期六下午,约几个朋友,在滨江路鸭棚子上面喝茶,不打麻将,也不玩朴克。沐浴着凉风,俯瞰一江春水向东流;斜靠着藤椅,仰望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摆人情世故,聊花边新闻,抨国内时弊,开国际玩笑。真所谓其乐无穷,其味无比。
    时至黄昏,大家皆说:不吃火锅吃稀饭。于是我带着大家来到滨江路边一个夜宵店。店主我认识,来吃过几次,味道不错,卫生也干净。坐下来等上菜,进来一个卖花姑娘,十二三岁,穷孩子打扮,苦孩子长相,细细的声音请我我们买花。鲜花放在竹篮中,有好几种,但我只叫得出玫瑰一种。
     “送你们玫瑰,要不要?”我问女士朋友。她们笑着说:“不敢要,不敢要。”大家都对小姑娘说我们不卖花。沉黙一会儿,小姑娘仍没离去,我便问道:“你好多岁了?家住在哪里?”她熟练地回答:“十三岁,家在东溪那边。”我又问:“为什么不读书,出来卖花?”她说:“读了三年级就没上学了。妈妈是残疾人,爸爸有病不能干重活,家里还有爷爷奶奶。没钱上学。”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听得有些心酸,便说买点花吧。她高兴地把几支玫瑰递给我,其实我本不想买这个的。我掏出钱没小票,递她一张20元,她摸出个塑料袋,在里面翻了阵,对我说:“伯伯,零钱找不起。”我说:“那就不找了。”她说:“谢谢好伯伯!”小姑娘走后,朋友们说我这花买得好贵,我说就当做好事嘛,主要是同情她。
    店主一边上菜,一边问买花的事。我说给他听了,他说:“她说的是真的,我了解过。”他向我们介绍了小姑娘的详细情况,此处不须赘述,无非就是我们可以想像的贫穷和难以体验的苦难。店主四十多岁,去年下岗后开了此店,他上灶老婆收钱,生意还算过得去。好像也有一个十多岁的女儿。看得出店主是个和善之人。
    吃完饭,店主过来结帐,一算,50元,他只收30元。
    “这怎么要得,那你不是亏多了!”我真的不愿意吃他的便宜。
    “不是我少收你们的饭钱,是我给那20元花钱。”店主坦然地说,面带微笑。
    “不行,你怕得罪我们索。给小姑娘的钱是我自愿的。算我们献点爱心,与你无关呀。”
    店主停下收拾,看了我,也看了大家。“你们听我说嘛,其实这种事时常发生,在我店里,只要客人买了这个女娃子的花,给了钱,不管好多,我都要给出来。倒不是怕得罪客人,一是感谢客人在我店里做好事,二是我也要献点爱心。我很同情这个女娃子,第一次想给点钱给她,我老婆不同意,骂我,她把钱管得紧。用这种方式,我说是为了生意拉客人,她没得话说。这是我自已找的机会,你们不要见笑。”他坚持,继续收拾桌子。我也就不好说了,心在想:他献的爱心好像比我们的更纯洁。
    从店里出来,滨江大堤上华灯灿烂。带着仍在运动的思维,用比较的眼光观察着衣着不同、表情不同、年龄不同的千百游人,我猛然创造出一句“名言”来:这世上不是“善良”太少,少的是发现“善良”的眼睛。
个人微信 33239 6666
提供简阳论坛访问相关帮助
也欢迎加好友后申请进入论坛微信群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6829

主题

7万

回帖

28万

积分

站长

UID
66
回帖
73850
主题
6829
积分
283136
阅读权限
255
注册时间
2006-5-22
最后登录
2025-6-18
在线时间
10815 小时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4 03:0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贴由“怪客 ”发表于论坛老版
地址:http://win2000.paangood.com/jybb ... id=3215&fpage=1
 




   
滨江纪事之旧 城 旧 事

(前几年无所事事,写了一组<滨江纪事>,偶上本网,交上三二篇,就当是学生作文)  

(1)向 二 哥

    简城最有名的人,恐怕应算是向二哥了。至少我认为如此。
    向二哥,人们都喊“大脑壳”,小名又叫“全全”。他的真实名字是什么,我没有调查过,知道的人一定不多。我想,向二哥真实名字对他的意义远不如“向二哥”这个称呼。向二哥是个身高不及一米、脑壳奇大的侏儒,简城土生土长,原来的家就在简城西街旧名叫“西城栈”的那条巷子里。
    向二哥固然很丑,但他不笨。他会唱《北风吹》,会唱《地道战》,反正他会随着时代潮流唱流行歌曲。他唱歌一般只记得前几句歌词,后面就“嗯嗯嗯”地哼曲调。唱歌时他会根据歌词内容比动作或做某种姿式,比如唱《北风吹》时,他摸出手帕,用那短短的胖乎乎小手举过头项,做出扎红头绳的样子,一只小脚向后钩起,尽量摆成艺术造型。要是有人点唱《地道战》插曲,他会说:“板凳都没得,咋个表演嘛?”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于是马上有人端来长板凳,他便一边唱,一边从板凳下钻过,以模仿电影里的动作。在向二哥兴致高的时候,他不但表演,还用普通话自报节目,并且不断要观众给他准备这样那样的道具。
    可以说,向二哥曾经是给简城人民带来巨大欢乐的明星。特别是过去的那个年代,窄窄的街道,只有几个稀稀拉拉的行人,基本上没有车辆过往,即使主要街道,也比现在的任何地方要清静十分,居民也很少有欢乐的理由和笑的引线。在大白天,或是在晚上,猛然间,你听见有人喊:“向二哥来了,向二哥来了。”宁静便被打破,欢乐便将开场。当街住户的铺板门打开了,跑出来一群大人孩子;糖果铺、杂货铺、零酒店、煤油店、理发店的店员、师傅们或站了出来或从店内伸出了脖子,本来就没事的行人驻了脚,于是很快街头上就围成一个大圈,人多时后面的观众甚至还要站凳子,一场充满欢笑的、由向二哥一人担纲的艺术表演就开始了。不断有人提问,向二哥一一作答;不断有人点节目,向二哥力所能及地自唱自舞。要是有人说出不礼貌或侮辱性的话,向二哥就昂起他那巨大的头颅,又大又鼓的眼睛向上翻起,露出白眼,怒视,表示他的一种愤慨。
    当我辈中年人还是小孩时,向二哥在我们眼中也就是成年人了,算来如今他应该有60开外了。近年遇到他,我十分感慨他好象比我辈还显得年轻。记得当年逗他时,常有人说:
    “向二哥,给你介绍个对象,要不要?”
    “在哪里嘛?”
    “在朱家坝石院子,叫田开缝。”
    开始他真的还感兴趣,说多了,他就不相信了。再有人提,他会昂起他那巨大的头颅,又大又鼓的眼睛向上翻起,露出白眼,斜视,表示他的一种轻蔑。
    向二哥虽是侏儒,但他并不弱智。夏天,他穿大红的短袖运动衫,配浅色的短裤、白色的网球鞋套袜子,粗短却显得结实的胳膊和小腿露出来,他在展示他的身体的美的部份。冬天,他围长围巾,戴着圣诞老人那种尖尖帽,衣服伸伸展展、干干净净,他在展示他的自尊和自爱。
    向二哥虽是侏儒,但他是自食其力的人。据说他过去在城里一家缝纫社锁扣眼,也在糖果厂裹过水果糖。七十年代听说时在简阳的中国医学科学院分院用几千元预买了向二哥的头颅,待他死后用作科研。此说我不太信。
    可以说,在我记事的几十年间,简城哪里有向二哥,哪里就有笑声,哪里就是欢乐的天地。我猜想,说不定向二哥也以欣赏他的观众的种种表现为乐。葵花般可爱的女人的笑脸,愚蠢的男人提的小儿科问题,那些早已被他识破的阴谋诡计,他天生具有的影响力和号召力,等等这些,既带给他生活的快乐,又增添了他生存的自信。所以,向二哥健康地活到了今天,看到了社会和经济的进步。向二哥的生活或许也算是幸福的,因为他乐观地生存着。
    现在,街头上已很难遇到向二哥了。若他现身,仍然还会有一点点轰动,也会有人叫他唱歌跳舞。但是,今天比当年更加宽阔的街道上好象容不下他扯的圈子,今天这代人听不懂也不喜欢他唱的《北风吹》和《地道战》。不知向二哥感觉到的今天的“文明”,是进步还是退步。


(2)剧场、人生

    人是由两部份组成的,即:肉体和灵魂。肉体,受之于父母,长之于食物;灵魂,发端于教育,形成于环境。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是肯定的结果。但人更高的追求是想豆籽结出瓜来,让瓜籽长成豆来。这就是希望通过后天的努力和环境的影响,改变某种看似肯定的结果,创造某种奇迹。所以就有“孟母三迁”的佳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质疑,以及鞋匠的儿子成了伟大的作家、种花生的农民当了总统等等让人心花意乱的故事。导致这些变化的主要诱因,恐怕就是“环境”。而且这种“环境”的诱变,是由渐变到巨变、由明变到暗变的过程。变的结果,就是瓜籽长成了豆,豆籽结成了瓜。这也是人们常常在小说中看到的情节和历史学家写书的材料。闲话少叙,还是言归正传。
    我的青少年人生,是在剧场对面那幢带木楼的房子中渡过的。那老房子从结构看过去一定是栈房,解放后属于县糖酒公司。六十年代,糖酒公司在正中街建设门市,把我的家从正中街换到了此处。我在这幢老房子里生活了十来年,从幼年到青年,从学童到工作者,从贫穷到小康,对房子本身一点也不留恋,因为它阴暗、潮湿,暗藏着无数蚂蚁、蟑螂和老鼠,它雨大漏水、天热蒸人,它摧残我发育的肉体,它愚钝我幼稚的灵魂。不过,这房子带给我了一个“缘”,就是“戏缘”,因为我家那道双扇铺板门正对着的就是剧场的双扇大木门。这样的“楼台”当然好得“月”。
    剧场,本来就该是演出的场所。现在的剧场已不太是,而且我写此文时,城里已没有了剧场,因为剧场拆了正在建设一幢高层电梯大厦。六七十年代,剧场的使用率相当高,一星期好几晚上都有文艺演出。有来自各地的各种宣传队演出,有百演不厌的样板戏演出,遇上一年一度的全县文艺调演,十天半月都有看的,才真叫人过瘾。那时不兴卖票,都是送票,送给各单位。“今天有晚会,你有没得票?”成了人们常见的话题。我舅舅在县委办公室工作,大多数晚会他都能拿票回来,全家人数我最爱看。
    那时,一到晚上,整个城里就清静得很,没有电视看,没有卡拉OK唱,没有麻将打,没有网吧泡,没有夜啤酒喝。看戏,基本上就是唯一的文化活动了。剧场有晚会,便是引起城里轰动的一件大事。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全城,许多人都在千方百计地找票。晚上,剧场外早早便聚集了人群。有票的来得早,无票的来找票。票多人的在找有没有熟人可送,无票的人在盼遇到多票的熟人。即使真的进不了场,一些人也不会离开,因为在外面也可以听演出。剧场外挂了两只高音喇叭,里面的演出会同声传出来。听,也是一种娱乐。
    街道本来就很窄,人一多挤起来就容易起哄。遇到大家认为上档次的晚会,如什么部队文工团或某铁路文工团之类,无票的人就感到忍无可忍,千方百计要弄进去。剧场有个通道,每个通道都是那种双扇木门,有好几公分厚,漆成大红色。一般是左边那个通道开半边门收票,右边这个通道关着。人多了,大家就在右边这道门挤呀挤,“一、二、三”,门被挤开,冲进去一大群人。我印象中这种情况还不少。
    无票的时候,那挤门我肯定是在的。不过,除了挤门,我们这条街上的娃儿还有办法看戏,就是翻墙。剧场后面就是现在的环城路,那时叫“城墙边”,是用乱石堆的一道不算高的墙。要是今晚人不多,没法挤门,我就跟着那些娃儿去翻墙。他们是轻车熟路,我胆子小,翻进去了也心惊。只要还有其他办法,我是不去翻墙的。
    还有一招看戏法,就是用假票。那时戏票有酱红、泥黄、深蓝几种的颜色,每次使用不同颜色的票。我是个细心人,收集了不少票,一是发票后没演出留下的,二是票有多时没用的,三是验票时没撕烂的。如有晚会,实在找不到票,我就拿相同颜色的去混。票后面用打码机打了日期,验票时一般都不看后面,撕一个口即进,所以也好麻。有时也遇到个别太认真的人收票,看我等娃儿来就要看看票后面的日期,不得已我就用圆珠笔改了日期也要去混。只有一次,收票员把我的票看了好久,吓得我不得了,最后还是放我进去了。
    我这代人是属于当代中国最不幸的一代。长身体时吃不饱,长精神时读不倒书;上山下乡没跑脱,下海发财的没有我们,退休排不号,下岗却正好轮倒。我自己赶上了这一代,所以也正好“一无所有”。不过,我“赶”上了的那个时代,看了不少的演出, “十处打锣九处在”,也有不少收益。
    那时的演出主要包括两大内容:一是样板戏,二是以政治宣传为主的文艺节目。简阳的样板戏演出,包括专业团体县川剧团的现代川戏《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简阳中学演出过《红色娘子军》全场,城关中学演出过《白毛女》全场,连那个人并不多的、小小的汽车喇叭社也演出过《白毛女》全场,其他文艺宣传队经常演出的是京剧片断。这些节目是不厌其烦、一年又一年地演呀演,我们是一年又一年地看呀看,好象也没有人讨厌。象我这样看得多、听得多的人,不仅句句会唱,甚至记熟了所有的对白和动作,自以为可以当导演了。
    那些年,每年都要搞一次“文艺调演”,就是县内各区、社派宣传队来城里集中演出,大都在年底进行。演出内容一是自编自演节目,二是样板戏。演出质量可想而知,但每场演出却是极其认真的,当然也有不少的笑话出台。比如,某公社宣传队演《红灯记》,一日本兵向小队长:“报告,铁梅跑逑!”小队长说:“跑逑就算逑。”县内某名角演杨子荣“打虎上山”,腾空射虎,枪未响,人一屁股掉在舞台上爬不起来,枪却响了。还有某宣传队演简阳全国劳动模范张泗洲,剧中人一出场即唱:“张模范,走红运,到了外国哈尔滨。”
    我认为,代表简阳艺术水平最高成就的要属七十年代初演出的《龙泉战歌》。这是一部《长征组歌》式的、简阳人自己创作的作品,,演员和乐队人员大多是当时的知青,铁二局一伙子知青的小提琴水平很高。这部作品虽然是政治产物,但它的艺术性很高,歌词、曲谱都写得很好,指挥彭潮溢先生风华正茂尽显才华,演出人员大多数后来成为简阳艺术界的精英,只是现在人已老矣。
    在样板戏高潮后,特别是粉碎“四人帮”后,剧场的演出内容逐渐发生变化。川剧团开始演出传统川剧,什么《御和桥》、《白蛇传》、《杨家将》、《柜中缘》、《情探》等。这样,我听会了“高腔”、“弹戏”、“胡琴”,感受到了传统戏剧文化的博大精深,优美婉转的唱腔,华丽高雅的唱词,雅致精湛的情节,给人的精神享受是其他艺术形式无法比似的。我也认识了本地的一代戏剧明星,公子田明先、慈母汪志华、帅哥田万明、滑头王三云等等。
    就在生命最宝贵的时段中,我看的戏比读的书多,听的戏比受的教育多,进剧场的时间比逛街闲聊的时间多,对音乐的123比对数学的123要心神领会得多。而这一切并不需要家里花一毛人民币。
    生活在剧场制造出来的浓烈的艺术环境中,是谁也要滋生出艺术的细胞来。虽然没有书读,虽然被贫穷所包围,虽然没有走进成功的殿堂,虽然肉体与灵魂的结合也未能发出闪眼的光环,但我还是庆幸自己在一个难得的艺术环境中走过了生命的青春。由剧场培养出的那些虽然不多的“艺术”细胞,滋养着一个不甘寂漠的灵魂,并把那些可能产生的低级、无聊、虚伪、平庸等等“癌”细胞抵出自己的身体。所以我十分感谢那个过去,也十分满意这个今天。因为我总不知耻地以为自已勉强还算是瓜籽结出的豆,或豆籽结出的瓜,而不是瓜籽结出的瓜或是豆籽结出的豆。
    人生也应该是由两部份组成的,即:由短而长的过去与由长而短的未来。我看戏的那个长长时代已经过去,那座曾经煇煌、曾经影响过不只一代人的剧场也在很短的时间内消失。失去了过去不会令人惋惜,失去了剧场却让人感叹:留给我们的,只有官场、商场和情场了。


(3)东门河坝

    沱江不露声色地在简城东面姗姗而过。江东,从上游石桥镇往下,都是辽阔的河滩地,自上而下称“黄家坝”、“射洪坝”、“放生坝”。江西,则多是陡岸,上自石桥下至简城,城市依岸而生,俯江而立。沱江与绛溪河在简城公园鱼嘴处交汇,从交汇处向下,沱江向东绕个弯,终于把陡岸留在了河东,把河坝放在了河西。这一片长长的河滩地,就是简城居民耳熟能详的“东门河坝”。
    现在的东门河坝,已修建了长长的防洪堤,水来堤挡,人定胜天。人也并不满足,在防洪堤上又建起了一座滨江公园,这公园眼下基本上是简城居民休闲、活动的唯一地方,所以热闹得像集市。在公园的栏杆旁放眼望去,除了卵石就是取卵石留下的大坑。而在我对东门河坝的回忆中,沱江有着宽阔的水面,有许多的水鸟在江上盘旋,透过清澈的河水可以看到江底的水草和石块,整个东门河坝是一块绿洲,是一个静谧、充满生命气息的小天堂。
    从沱江边到老成渝路脚下有两级台阶,最高的也就是靠城边的那台地,是菜蔬队的菜地,菜地里有纵横交错的小水沟,远处可见低矮的农舍。往下是个倾斜的台阶,被自然而生的树丛、草地和芭茅林覆盖。树丛当然没有森林那般密实,多是些不太高大的榆树、杨树和槐树,也有不少农户种的桑树。菜地里的四季蔬菜在四季里开着不同色彩的菜花,竹架上挂着不同形状的瓜或豆。就是那栽得最多的莲花白,中间露出嫩白的幼芽,也如含苞欲放的花朵,楚楚动人。特别是在番茄成熟时,从吊着红果绿果的地边经过,垂涎欲滴,好想伸手摘下一个,却又怕绿叶丛中藏着农人的眼睛。
    沱江两岸,有着一望无际的芭茅林。芭茅成簇成团,密实得让你总以为那中间藏着什么幽灵。芭茅叶拔地而出,像土里生出的长剑,这“剑”上有不易看见的毛刺,真的有些锋利,在芭茅林中玩,一不小心就会被它割条口子。芭茅开花的时候,沱江两岸,整个东门河坝都有像是有粗壮的、粉红色的大狼狗尾巴在随风摇曳,你甚至能闻到一股梨味的芭茅香气——这是在招呼我们:夏天来了。
    当明媚的阳光洒在河滩上,水面也泛着银光射得你不想睁开眼睛。墨绿色的青蜓在芭茅丛和水草丛上你追我赶,累了就停在阴影笼罩的石头上。上午都还被太阳照得热哄哄的,下午却飘下些小雨点来。地里的蔬菜显得更有生机,河滩里的所有绿色也显得更青翠,而不是是阳光下晒出来的那种泛黄的浅绿。这便是至上的风光了。
    在我儿时,也就是“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之时。大人们不是在忙于武斗,就是醉心于文斗,没有心思与精力与自然斗。便宜了我们这些孩子们,虽在读书,无书可读,除了毛主席的红宝书。没有人要上英语补习班,也没有人要学钢琴、琵琶,除了玩耍还是玩耍。春夏两季,东门河坝都是我们孩子们向往的去处。或是星期六下午,或是星期天,或是暑假,必定要去去。出门时,心里就充满了解放的喜悦和探秘的欲望。这种心情,在这里会得到真实的体现——自然让我们忘却了贫穷和无知,也留下许多有趣的回忆。
    在靠近河岸的沼泽地中,点缀着一小块一小块的、镶嵌着鹅卵石的沙滩地。这些沙滩地不像现在河坝里那光溜溜只是沙和石,大自然用青油油的苔藓、长长的草梗、高高的芭茅把它们掩饰起来,你满眼里看到的尽是绿色。在那弯弯曲曲的小道上,我们几个小伙伴就在那草丛和芭茅中穿行,我们总是能找到上次来时留下的记号。但当你在绿色小径上穿行的时候,一不小心还是会踩进那藏在绿色中的水凼凼里,把鞋湿透,或者支溜溜地滑下去,弄湿了衣裤不说,把伙伴们笑得前仰后翻的,回家还会得到一顿臭骂。
    如果是缓缓而来的春季,光秃秃的树梢上一下子冒出嫩绿色叶片,在不断撑大的绿伞下,还能发现可爱的鸟巢,白头翁,灰喜鹊,麻雀,或是那长嘴长脚、不知名的花脸雀儿,站在枝头发出不同的啾啾声,似乎在迎接我们的到来。但当我们走近,有人举起了弹弓,它却“朴赤”飞去,停在那不远处的小树上,我们又向前追到树下,它又“朴赤”而去。常常就是这样反复折腾,消耗我们的一整个下午。
    如果是迟迟不去的夏季,我们多半就是奔“洗澡”而来了。午饭后上学前,下午放了学,背着母亲用土兰布缝的书包,欢快地跳出校门,钻出狭窄的东门巷,下陡坡,穿过菜地,来到第二个台阶的树林下。在此起彼伏的蝉鸣伴奏下,在腐草和鱼腥味的笼罩之中,爬在草地上做作业,做完作业就脱得光溜溜的扑进水里,好不畅快。用不了几日,人晒得黑油油的,本来就是皮包骨,更像非洲娃儿了。回到家里,爹妈用指甲在身一划,一条白印显出来,有人又少不了挨顿暴打。不过第二天,玩水嘻闹的笑声又在东门河坝荡漾起来。
    除了沱江哗哗的流水声展示着它的生命,我们在这里还会看到各种生命的比赛。对面曲线平缓的鳌山,蜿蜒波动;东溪镇黑砖红瓦的小工厂的烟囱,吐着游蛇般的烟絮;老树桩下,一堆松散的土粒,里面居住着长长的黑蚂蚁,成群结队的蚂蚁在忙碌地进进出出;一群群白色的小蝴蝶在树枝间和菜地里飞逐,当它停在某处一动不动时,你十拿九稳地用大姆指和食指去捏它,一下子它却从你的指尖冲了出去。水凼里的蝌蚪却很警惕,你的脚刚碰到水边,它们就与微波一道四散而去,除非你泡在水里一动不动地等很久,才能用瓶子捉到几只笨家伙。草地里、树丛间,还有好些甲虫类的小动物,在地上掏了小洞居住,你用树枝伸进去捅几下,就能掏出只“推屎爬”之类的玩意儿来。如是在洪水过后,那些沙滩地上的水凼里,小鱼儿成群结队,直来直去,你站进水里不动,它们就会来吻你的脚丫,弄得你痒酥酥的。我们用捡来的烂撮箕,很轻松地就能舀到许多的小鱼儿,把小的放掉,拣上大的,拿回家炕干美美地吃一顿,吃不完送人喂猫儿。
    记得有一回,与几个同学午饭后去“洗澡”,洗完穿好衣裤正准备往学校赶时,我看见一个矮胖中年男人,匆匆在菜地里行走。他背了只绿色的军用挎包,戴了顶黑卡叽布帽子,帽子压得低低的挡住了他的眼睛。做为“五七战校”(简城一小)的一名“毛泽东思想红小兵”,我自然是保持着高度的革命警惕性。我对同学们说:“你们看,那个家伙有路不走,专走菜地踩农民的庄稼,样子也可疑,有可能是个坏人。”同学们被我提醒,有人附和。我又说:“我们跟倒他走,看他要做啥子坏事。”于是我们就跟踪而去。那家伙一直走到离沱桥几百米远的渡船口,他上了船,幸好有同学身上有点钱,我们也便上了船,他坐在船舱一侧,我们则坐在另一侧,他不时看着我们,我们也毫不放松地监视着他。过了河,到东溪场街上,他进了红塔铁器社,我们就在路边等他。他出来,我们又尾随而去。这次他狡猾了,不走水路走旱路,从沱桥过河。到了沱桥西头,走在前面的他突然停步,转过身,很气愤地对我们说:“你们几个娃儿跟倒我做啥子?”我们说:“看你不是好人”。他说:“啥子不是好人,你们几个才不是好人。”我们勇敢地说:“走,到派出所去。”在同学们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护送下,到了城关派出所。民警听了我们的叙述,笑着对我们说:“好了,快去上学了。”我们像勇士凯旋般到学校,却早已是放学时间。等待我们的不是鲜花和表扬,而检讨和家访。过了几天,我也意识到,这不过是我无意识地在东门河坝导演的又一场恶作剧而已。难怪那时母亲恨我老师也恨我。
    东门河坝就是这样伴着我们这一代人渡过了童年时光。这里的一切,都曾经自由地生存着、运动着。但是,当我们人到青年、中年,感觉到人类前行的脚步越来越快,践踏着这里自由生存着的一切。今天,太阳仍然从沱江对岸升起,春天也还会年年回来,而东门河坝,这简城的最后一片绿洲,大自然创作的一幅美仑美奂的风景图却消失了。而我自己,则侥幸成为它最后的客人和欣赏者。

 
个人微信 33239 6666
提供简阳论坛访问相关帮助
也欢迎加好友后申请进入论坛微信群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6829

主题

7万

回帖

28万

积分

站长

UID
66
回帖
73850
主题
6829
积分
283136
阅读权限
255
注册时间
2006-5-22
最后登录
2025-6-18
在线时间
10815 小时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4 03:0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贴由“怪客”发表于论坛老版
地址:http://win2000.paangood.com/jybb ... id=3506&fpage=2
 



滨江纪事之舞者





    简阳城里终于建起了一座滨江公园,这不仅使简阳有了一道风景,而且因此制造了一个奇迹。这奇迹,不是春堤柳翠看印鳌拱壁,也不是夏园草绿观金绛流虹。我说的这个奇迹,是你每天晚上散步,你从南游到北、从北逛到南所遇到的那跳舞的壮观场面。人之多,密度之大,兴趣之浓,高潮之烈,堪称奇迹。如果凭单位面积舞之人数和单位面积舞之种数这两个指标,简阳应该申报全省,乃至全国全世界的吉尼斯了。如果续修《简阳志》,我建议将其列为“阳安九景”。
    这舞者,大多是女士,也有男士鹤立鸡群;大多是中老年人,也有少女少男点缀其中。这舞者,有交谊舞,有民族舞,有健身舞,有太极舞,有少林舞,有气功舞,有剑舞,有扇舞……一团团,多至上百数十人;一群群,少至五七八九人。划地为界,各舞其中;摩肩继踵,各舞其乐。 可以说,这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广大人民充分发动起来了的、大规模的群众娱乐、健身运动。如此的运动,肯定会有大大小小的故事发生。比如,某老夫长年抱病,老妻长年扶他上医院,滨江公园建成后,老妻每天扶老夫来此散步,老夫学得跳舞,身体渐康,红光满面,步履矫健,老妻竟先老夫驾鹤而去。某才貌双全青春靓女,舞中相识白马王子,舞恋愈深,遭遇家中无情棍棒,双双……某女嗜麻,每晚方城大战不归,其夫恨之入骨,誓不两立,恰逢滨江公园落成,麻女脱麻入舞,青春再现,舞得有情有意,与夫誓不两立,其夫劝不进,留不住。故事很多,略举二三而已。
    这舞者中,有一位我的同学,他也舞出了好些故事来。
    这同学是我城关中学初中的同窗,读书时成绩一般。那时家在简城的贫民区西街,父早亡,母无业,家境贫寒。家贫出才子,饥饿给了他一副好身材,一米七几的个子,宽平的肩,挺直的腰,方头大耳,说话斯斯文文,是有些魅力。学校宣传队演《白毛女》,他演王大春,那时舞跳得虽不是特别好,但形象是还是可以。在学校里就传说“喜儿”很喜欢他,同学们一致的看法是他肯定也喜欢“喜儿”,但他从来没有承认过。后来听说是“杨白劳”不同意,“喜儿”嫁给了一个城里“黄世仁”的儿子。他从城里娶了一个平民的女儿结婚、生子,过着平凡的生活。
    改革开放后,兴起了跳舞热,这同学自然成了爱好者。从文化馆跳到图书馆,跳到银都巷,跳到川剧团,跳到滨江公园。岁月沧桑,人到中年,跳舞水平是没得说的,恐怕城里数一数二吧。据说是因跳舞老婆离了他,是真是假我不敢肯定,但因此家庭有矛盾是难免的。
    同学两口子原来都在一个集体企业工作,老婆先下岗,在城里开了家小商品店,生意还可以。他前两年单位改制才下岗,没事做,也不想帮老婆的店子。没有收入,舞照跳,而且当然少不了女舞伴,所以老婆气得不行,家庭矛盾日渐升级。滨江公园热舞后,听说他办了个“三步舞培训班”,刚听说我也以为他只教三步,细听才知是“三不舞”。其曰之:一不讲价,学舞者每人50元,不论男女老少;二不退钱,无论任何理由中途退学概不退钱;三不包会,舞艺无涯,谁能称“会”。这些条件虽算是苛刻,但有他的舞艺和魅力作本,生意还是很兴隆的,一个月也能收入个几百千把。
    培训班办了近一年,培养出了不少的故事。但令人最关注的,是关于老师本人的。首先是其老婆已与他分了手,儿了归了老婆,财产他不要,只要了一处可以暂时居住的旧房子,不过到底办离婚手续没有,无人得知。听说其老婆去意坚决是因为他与某学员关系暖昧,还有说法是他与“喜儿”旧情重燃。那个女学员比老师小了近十岁,当然比他老婆漂亮,排在一起倒是班配。女学员是市内某省专大厂的白领,原是为减肥来学舞,她与丈夫本来关系就不好,离了多年没离脱。在同学的培训班里她来的时间已不短,自己学,也帮老师教,她放弃了调到成都工作的机会,放弃了自己开公司的念头,为天志送过吃的,为天志的儿子补过功课,等等,这些当然足以让同学老婆理所当然地走人了。据说那女学员也离脱了,但同学和她并没有走到一起,至少现在还没有。同学的说法是:他们如果成了一家子,他就没有了崇拜者,他的培训班就会垮,他就会失业。目前她仍在他的培训班里,他们的故事也许还没有完。不过,这些都是听人闲聊的,不知是真是假。
    同学成了简阳的新闻人物,同学们相遇自然少不了提到他。有人说,他正在准备要办一所舞蹈学校,已有市内某女企业家承诺投资参股。有人说,他在抗非典时捐了数千元,上了简阳电视台。有人说,他长期坚持捐助老君山上的一个学生读书,那个娃儿今年上了重点线。有人说,他又与另一个女学员好上了。但最让我吃惊的消息是:他即将与石板凳的一个乡村小医院护士结婚。其中故事,我不得而知。
    某晚滨江路散步,遇同学有空闲,趁机开玩笑式地问他这事那事。他静静地听,淡淡地、一本正经地说:“除去假的,总有一件是真的。”
个人微信 33239 6666
提供简阳论坛访问相关帮助
也欢迎加好友后申请进入论坛微信群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不良和违法信息举报邮箱:80411235@qq.com|营业执照|网站法律顾问|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简阳论坛 ( 蜀ICP备2021016404号-1 )

关注简阳论坛
官方公众号

GMT+8, 2025-6-20 03:12 , Processed in 0.034001 second(s), 22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