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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遭遇野山狗，是在贵州省三都县的瑶人山原始森林里。究竟是不是野山狗，不敢肯定。反正从那狂奔的势头看，只能是野山狗。野山狗跑起来，四肢扯平了，像一条线，怎样落地，怎样腾空，看不清，简直是在超低空飞行，可小觑不得。
当时我很年轻，前面还等着一大串混合了爱情的好日子，不想玩命。不想玩命，只好踏上退路。退路总是亲切的，直达山下的老乡家。
老乡叫石小毛，是我的房东。他见我回来了，便抱怨道："喊你别乱跑，不听，回来做哪样！"听说有野山狗，马上兴奋得像个傻瓜，团脸上飞扬着激情，仰天大笑七八声，又找出几块老姜，鼓吹要做好清炖狗肉的准备，然后挎上独发铅弹枪，把我拽出门，直奔瑶人山。
到达目的地，已是次日清晨。石小毛在前面开路。山上本没有路，因为脚印们的叠加和推进，也就有了路。他忽而呆若木鸡，忽而动若脱兔，表演很积极，让人明白什么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其实不论木鸡或脱兔，都只有三分形似，最到位的比喻，应当是鬼子进村。追寻了好一阵，无可奈何狗隐去，唯有野鸡枪口来。但石小毛个子小，志气大，根本没把频频抛头露面的野鸡放在眼里，就认十分沉得住气的野山狗，满山乱窜，表现欲无限膨胀，像被大力士猛踢了屁股，刹不住步。
找不到野山狗，我只好坐在石头上疑虑，任石小毛如老太婆般地数落来数落去，仿佛野山狗是我故意放跑的。好在高处有穿破云层的山峰，携着早霞几片，金云几朵。远处有都柳江，春风已嫩水两岸，野渡无人舟自横；浅草闲鹤独自狂，水面移着大老鹰。我的心全面安静下来。
突然，什么东西一掠而过，迅捷类如闪电。"快看！"可惜快看也看不到了。只有几根树枝尚在摇晃，像是被风袭的。
丛林里又有了响动。石小毛双耳一抖，眼睛奇亮，如同有小鱼苗在里面跳跃。我凝目静视，不远处的树干间，果然鲜活着野山狗，只是较小，是条少年狗。石小毛说："看看再说。如果有大的，赶快逃命；如果光是小的，就打！"观察了一阵，不但没有大狗，连小狗也不见了。合伙四处放逐目光，无果。石小毛又对我背诵檄文，全身充满了一个馋鬼垂涎美食时的焦躁。
石小毛是家里的老大，母亲"走"得早，父亲又不管事，弟弟妹妹都是由他代理母亲打骂大的。所以他分明是个大小伙子，却患了"苦口婆心"的毛病。我经过多年修炼，学习lei峰未遂，也有不少毛病。这时，那毛病就发作了。我一下改变正襟危坐听报告的姿势，抢过他的枪，朝着前方，胡乱发了一弹。
就这一弹，打出了奇迹。只听树丛里有一道尖利的叫声锥出来，让人心惊胆颤。接着是噼噼叭叭一阵枝裂草断的声音。我们寻声而至。因为距离近，图像很清晰：那条少年野山狗，已经侧身倒地，上肢接连往下压，下肢不断往上抬，四肢一碰立刻就分开。骁勇了片刻，终于彻底地五体投地，填身微型沟壑，让一绺软化了的舌头，从齿缝间流了出来。枝叶们拦碎阳光，使该狗变得斑驳陆离。
石小毛拍拍巴掌，拍出几片掌声，英勇地冲上前去，连笑带说："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枪就要了命，打着哪里了？"然后仔细验收成果。接着说，"怪了，没有枪眼。"又调侃，"还以为你是神枪手呢！是不是你打的哟，说不定这条狗患了先天性心脏病，刚好发病，枪一响，吓得心脏停止了跳动！"
我不服气，假装无事找事，从头至尾对野山狗进行了搜身，还是一无所获。我死死揪住它进一步深思，终于心有所悟，去研究它的腚孔。研究成果可喜可贺。日常的许多喜悦也一点一滴聚上心头，成为欢腾。我立刻变成了奔放型人物，得意地对着石小毛的丑恶嘴脸嚷道："这回不想当神枪手都不行了，明天就给奥委会写决心书！"
他激动而气愤地问："真是你打的？你练过气功吧？写决心书？不会怀才不遇吧？"显得很幼稚，不过想象力尚未全面萎缩。
我把脑壳甩向另一边，像一个肩胛骨十分灵活的探戈高手，指指狗屁股——大方向是正确的，说："不信你看，整整十环！"
至于气功等问题，我认为，不消提！
载于《成都晚报》
[ 本帖最后由 髯翁 于 2009-8-2 15:05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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