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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盛夏，母亲返故乡简阳，在成都小留。我因故得罪了母亲。之后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母亲誆好！惹不起，今后吸取教训，继续伪装乖娃娃。老想起母亲的旧事，夜不能寐。特作文纪念之。正文如下：
抢钱，抢老婆，抢东西，都有。抢房子，有吗？尽管房子也是东西。有的。房子抢到了手里，敢住吗？敢的。一句话说白了吧，谁抢到房子，房子就是谁的了！不信吗？听我道来。
我们是跟妈妈“随军”，辗转来到贵阳的。1971年，我不到九岁，爸爸（已退伍）发挥表率作用，带领我们搬家，由贵阳市莲花坡邮电宿舍，搬到四川巷邮电宿舍。我家原来的一间半房子，要让给邮电职工陈大光。那时候让房子，是想让给谁就让给谁，和房屋所有权单位——贵州省邮电局，没有多大关系，尽管该局设有房管科。邻居周家文（也是邮电职工）不干了，要抢走我家的半间，和他家原有的半间合成一间，只给陈大光一间。于是，他们两家产生了对抗性质的人民内部矛盾，女的掐，男的打，狠狠地掐，狠狠地打！战斗持续稳定地进行了好几个月。最后，一间半房子，还是归了陈大光。也就是说，陈抢到了房子，房子就归陈了。隔了一两个月，陈大光暴病身亡，一个叫林跃中的干部，代表组织，送来了抚恤金。我至今仍然疑心，陈大光之死，和他与周家文交锋有关。这是题外话。
四川巷邮电宿舍的两间半房子，是徐桂仙让给我家的。事前彼此做好了保密工作，否则别的邮电职工快足先登，就没有我家的汤喝了。这次搬迁还算顺利，没遇上陈大光、周家文那种，两家同时下手，先决一雌雄的糟糕局面。那时候邻里斗殴，派出所一般是不会出面的，他们会反问报案人：“人打死了吗？死了我们就来！”官民都没有“不作为”这一概念。也不是没人管。各单位都有人民保卫科，简称人保科，工作人员持有枪枝。他们会亲临现场管事。这也是题外话。
按说我们家，从一间半房子，顺利搬进了两间半房子，应该举杯欢庆，高唱“社会主义好”的。但是没有。爸爸妈妈吵了起来。照例，是妈妈叫嚷一阵，从巅峰下滑之际，爸爸突然咆哮如雷，一声，重燃新一轮战火。起因是这样的：省邮电局在翠屏巷新建了红砖楼房。这是共和国成立后，该局第一次建房。据说，是为军代表建的，所以叫“军官大楼”。所有邮电职工，都盯着这幢房子。按捺不住了，照“老章程”，抢！即破门，堆物，换锁！我妈妈虽然不是邮电职工，但我爸爸是，她也先下手为强，伙同徐桂仙等人，趁乱各抢了一套房——当天，一幢新楼，全被抢光。也就是说，我们家，应该从莲花坡的一间半房子撤离，搬进军官大楼的新房子。这时，管理层出面了，动员人们退房，不退，就要如何如何。但没有人理睬，都不退房。而我爸爸，因为胆小，因为要做英雄模范，马上造了老婆的反，拼死要和上级保持一致。结果，一幢大楼，就我们家，积极响**，乖乖地退了房。而没退的所有人，并没有被如何如何。当时，妈妈眼睁睁地看着爸爸搬东西，又眼睁睁地看着别的不怕事的人，马上抢占了一分钟前，还属于我们的房子，肯定心如刀搅，肯定从此不再爱爸爸了，不再和他接吻了，更不会让他ML了！还好，妈妈的同伙徐桂仙，同情我的妈妈，把她家退出来的旧房，让给了我家。否则，我们还是只能蜷在原来的一间半房里，艰难度日。所以，我妈妈，在家中，要坚决地有理取闹。类似亲者痛，对手快的傻事，我爸爸还自觉地干过不少。爸爸妈妈在四川巷的破房子里，一直熬到1992年撤迁；妈妈训斥爸爸，也一直训斥到1992年。可惜上级始终没有把忍辱负重的爸爸，评为英雄模范，连口头表扬都免掉了。所以他毫无英模风采，倒是收获了大量相同的口碑：老绵羊。
我们家搬到四川巷以后，上天可怜我妈妈，又安排了一次抢房子的机会。皆因我爸爸，是妈妈认定的那种“不中用的老东西”，而不得不放弃。这里也说一说。
贵州省邮电学校，文...革期间，停办了，建成了省有线电厂。该厂长期停产，而不停工资，一年年地展示着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这种大好时光，我是赶不上了！下岗我倒是排列第一批的第一名。大约是1973年，厂子搬到郊外，改称省邮电器材厂。厂子搬了，房子空下来了，广大邮电职工，又去抢房子。我小时候，待我不错的陆建章叔叔，还有成天笑眯眯的林跃中叔叔，都成功进驻了该地。我记得通往陆叔叔家的楼梯，达一丈多宽，比现在新建商品房的楼梯，宽好几倍。我们一家人，由于爸爸的高压，都遵纪守法，缩手缩脚，继续蹲在高龄烂房子里，等待上级召开表彰大会。
省邮电器材厂于1979年改为省电信铁件厂，由我爸爸担任“首席执行官”。他着手为本厂职工建房。批地批了几年。1985年底，房子建了大半。关键时刻，局里把我爸爸调去掌管省摩托车厂（该厂的新建职工宿舍刚刚各归其主）。我妈妈押着我爸爸去找王局长，提条件：以后分一套铁件厂的房子。王局长说，没问题！于是，爸爸这边离岗，那边上任。
1986年春，铁件厂的房子完工。爸爸大白天兴致勃勃、大步流星地去找局长，下半夜才缩手缩脚地摸回来，不管看到谁，尤其是看到妈妈，目光赶紧跌落在地，像个碰上八路军首长的汉奸。他说，王局长说，不记得答应分房的事了。多年后我翻阅《李敖全集》，书里说：“宋楚瑜开口不怎么放屁，连战开口有时候放屁，陈..水..扁一开口就放屁！”我想，王局长至少像宋楚瑜，开口不怎么放屁，但一不小心肯定要放一两个。
这一次，妈妈，哥哥，我，同时火冒三丈。想到揪斗当权派业已过时，决定让王局长滚一边去，让爸爸站一边去，彻底清除了前进路上的障碍，立刻开始抢房。妈妈是“惯犯”，身先士卒，与我们直奔英烈路的新楼房，选了面积最大的房子，一套三，三楼，抢！程序仍然是破门，堆物，进驻。并准备了棍棒和刀斧，做好和捣乱分子决斗的准备。又撕下夫妻间或父子间的温情面纱，把丈夫或爸爸的胳膊反扭到背上贴紧，一人拖，两人连推带抬，强行拖进新房，限制其人身自由，软硬兼施，逼他向我们投降，只差动用老虎凳，让他先当一回许云峰！这当然马到成功！我们母子三人能够取得这样的佳绩，和各级领导的不闻不问是分不开的，和人民群众的不管闲事是分不开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一，妈妈锐气不减当年，爸爸却真成了老绵羊，不管用了；二，我和哥哥长大了，都做了邮电职工里的生力军，也有资格抢房了。另外，因为和上级撕破了脸，干脆扩大战果——连老房子也不退了，一并收入囊中！
后逢住房改革，这两套房子的产权，都由我们买断了——所有占领者，都买断了所抢房子的产权。感谢我那一生都不屈不挠、勇往直前的妈妈！她嫁给我那缩手缩脚的爸爸，很不得志，早就憋坏了！幸好她以瘦小之躯，奇迹般地生出两个体积超过她两倍的，虎背熊腰、敢闯敢拼的“土匪”儿子，协助她实现了宿愿。
在法制不建全的年代，抢房子的好处是，最下层的普通老百姓，也有可能住上好房子——比如说徐桂仙，她是省邮电局的理发员。而老实人，只有吃亏！
另外，我妈妈可能是被住房问题压久了，一反弹，就是报复性的，非弄到连续涨停不可。自1987年退休后，她就爱上了房子，成了房子的“粉丝”。可惜这时，已经没有住房，可供职工哄抢了。她老人家，赤手空拳，杀入遍布陷阱的市场，奋力拼搏，小车不倒只管摇摇晃晃地推，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硬是活生生地先后买下了若干套房子。其捣腾的方法极简单，即：先买一套最小的房子（房里关着空气，有时也租出去），牛市高抛，熊市低吸。经过一遍遍折腾，小房子就换成了大房子，一套房就变成了两套房……道理人人懂，但不是人人能做到。这头衰弱的老黄牛，的确比稳健的老绵羊实惠得多！愿她老人家，我们李家的前总设计师现总顾问，万岁万岁万万岁，不断为子孙造福！
载于四川美术出版社2010年11月版李双散文集《成都风马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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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3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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