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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小溪 于 2010-1-18 17:35 编辑
过河
那时，我六岁还是七岁？只记得那年闹武斗，学校把孩子们也动员起来，到河坝捡了几框小鹅卵石放到那里，说是怕对立派带武器来。妈妈常常晚上被通知开会很晚才回来。记得有次在爸爸工作的县城，我们在院子里玩耍，就听见有人喊：来了，来了，快关上大门!我们也被叫回了家。
也许是因为太危险了吧，爸妈决定把我和弟弟送走，只留大姐在身边。弟弟被送到了成都附近坝上的大姨家，后来听说，有一次他跟着一个赶鸭人沿着大姨家门前的小溪走了很远很远，后来又被好心的赶鸭人给送了回来。每个人都有一段难以忘怀的往事，我被送到离县城几十里外的表姐乡下家（太平公社两河乡）。记得那天吃过中午饭，妈妈手里提着一个布口袋就带着我出发了。那时交通不发达，都是走路，从县城到太平乡有一条公路，我们一直沿着公路走，一路上灰尘扑扑。开始的时候我跟着妈妈走得很快，后来就不行了。妈妈不断的鼓励我，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根棍子，我双手抓住棍子，双脚猛烈地往前一跃，就迈出了一大步，我就这样抓住棍子一跃一跳地往前赶，到前面去歇一会儿，待妈妈走近，又往前蹦，终于来到了太平公社。我和妈妈都累得不行了，妈妈说只有六里路就到表姐家（两河乡）了，这又给我增添了信心。我们来到了一条小径上，环顾四周，山峦起伏。远远望去，小径在小树林丛中蜿蜒穿行，若隐若现，这是通往表姐家的必经之路。这时，夕阳已经在鲜红的云缝里了，渐渐的，山峦、小径、树林，一切的一切都被那淡淡的暮色笼罩了。这意味着我们要开始走夜路了，我有些害怕，紧紧抓住妈妈的手。那时，我们这些住在小镇上的孩子，没有什么书看，没有电视，甚至电灯都是我们好多岁以后才有的（还记得通电那天晚上，同伙伴们欢呼雀跃的情景）。经常是在夜晚坐在月光下，听妈妈讲牛郎织女，听大孩子们讲传说中的妖魔鬼怪--黑大汉，通常是听得来毛骨悚然，连厕所都不敢去上。暮色越来越浓，这时，山峦已不是山峦, 仿佛是一群要吃人的巨魔--黑大汉摆着阵势；小树已不是小树，树枝在微风中飘动，仿佛是一群魔女在淡淡残月下伶牙俐齿地跳着怪异的舞蹈；小径已不是小径，仿佛是脸色惨白的幽灵蜿蜒在荒野上。总之那些平时听来的稀奇古怪的、乱七八糟的怪物全都浮现在眼前，吓得我直冒冷汗。妈妈牵着我的手飞快的往前走，我不知道妈妈当时的感觉，我不敢吱声，在这极大的惊惧中，劳累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有一个愿望，快快地到达表姐家。
表姐家很快就要到了，正在我们充满希望的时候，听见了哗哗的流水声，一条急流的小河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妈妈说原来不是这样的，踩着石礅子就过去了。这时妈妈真有些着急了，就在我们措手不及的时候，听见远处传来鹅的叫声，妈妈断定对岸不远处一定有人家，就开始大声地喊起来：“河对岸的老乡！河对岸的老乡！……”喊了好一阵子，终于听见对岸有人在说话了，“别急，别急，这河涨了两天了，我来背你们。”不一会儿，他来到我们面前，月光太淡，看不清他的脸，只记起他中等个子，穿件白色的粗布上衣。他先是背我过河，我紧贴在他背后，感到温暖、亲切和安全。他把我背到对岸，让我在那里等着，然后又回去背妈妈了。我坐在岸边，没有了恐惧，挂在天上的弯月开始变得清亮而温柔，舞动的柳枝像仙女在舞蹈，四周是那么的安静。背大人可没有背小孩那么轻松，河水又流又急，还哗啦哗啦的叫个不停，只见他裤脚至少挽到大腿，背着妈妈一步一步，踉踉跄跄，非常吃力，终于把妈妈背过来了。我们一起走了一小段路，在攀谈中，他说他刚收工回家不久，听见河边有喊声就过来了。妈妈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语，他却淡淡的说没有什么。临别了，妈妈让我谢谢农民伯伯，和农民伯伯说再见。好心的农民伯伯，我永远的记住了你，记住你的善良，记住你的纯朴，记住你的助人为乐。
到表姐家已很晚了，表姐他们正在吃夜饭。那时的农村都称晚饭为夜饭，因为他们天黑了才收工，还要先喂畜牲，还有好多的家务活，几乎是吃完饭就睡觉了，因为第二天还要早起。表姐为我们做了一碗油煎青椒面，我们吃得很香。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这已是招待贵客的好东西了。第二天一大早，蒙蒙中听见妈妈在嘱咐表姐，一定要找到那个好心人，好好感谢他。妈妈匆匆地走了，把我留在了这片单纯、简净、平和的大地上近半年，丰富了我童年的经历。在城里停工、停产、停课，到处你争我斗，沸沸扬扬，这里的农民们却依然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歇，日复一日，重复的日子，重复的劳作，生生息息，以土地为依托，从而获得土地所回馈的最基本的供养。我在这里得到了相对的平静和安乐
长大后，忙，是真实的，也可能是很多想做的事而又没有做成的借口，总之很少去表姐家了。时光飞逝，若白驹过隙，转眼间，中年的序幕已向我悄悄拉开，而纯朴、勤劳、漂亮的表姐已六十有余。如今儿女都在外面做生意，多次执意要她和表姐夫去“享福”，可是他们仍然守在那里，辛勤地耕耘着那遍土地，大量地种植经济作物，他们常说，现在做农民真是好，国家给了那么多的优惠政策，不种地还划不来。近几年，我和表姐见面的时间多一些了，我们一起聊天，常常回忆我们的过去，我们所经历的那个年代，真是感慨万千。我好几次向表姐打听那个背我过河的农民伯伯，我想他应该是一个很老的老人了，有机会我想去看看他。最近一次，表姐这样回答我：“住在那条河附近的人大多姓付，那时，没有桥，那条河经常涨水，他们背的人多了，这些经常做好事的人，认为他们做的都是很自然的事，早把它忘记了，……”听了这样的回答，我感动得泪花闪闪。我知道了，我要记住的不只一个人，而是一群生活在那片纯洁土地上的人们，那些永远值得我肃然起敬的人们。我很庆幸，我曾与那片土地上的人们有着永远解不开的情怀。
作者：钟红英
邮箱：xiaoxi612919@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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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8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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