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门加入钓鱼者队伍,既偶然,又无奈。如果不是碰上多年前的老朋友,这一辈子恐怕也与钓鱼无缘。那天,他吃罢晚饭,想着厂里的改革心里就烦。他上了街,无目的地乱逛。他还不满五十,但厂里说“一刀切”的工龄计算是四舍五入,超过六个月就算满年。这样,老门这个由国家考核承认的八级技师退休了,或者说下岗了,靠着每月四百元多元的补助过日子。儿子刚上大学,老伴没有工作,这让老门很头痛。就在这时,他碰到了以前的老街坊赵大牛。 赵大牛守着一只铁皮箱卖鱼。老门问,你上哪儿弄来的鱼?赵大牛说,三岔湖钓的啊。箱里的鱼大小和品种参差不齐,有鲫鱼、鲤鱼,也有草鱼。大的两三斤,小的只有几两。赵大牛见老门眉头拧成疙瘩,知道他心里有好多疑问,就说钓鱼安逸哟,既能修身养性,还能赚钱养家。老门不信,修身养性可能,但自己不敢奢望,靠钓鱼赚钱,恐怕有点邪门。他到过三岔湖,知道那是一片很大的水域,鱼一定很多,但轻易钓得起来吗?不一会儿,赵大牛的鱼卖完了。老门在心里帮他算账,六斤多草鱼,卖了二十多元,三斤多鲫鱼也卖了二十多元。如果每天有这样的收获,一月不就有一千多元的进账吗? 老门心动了,回到家与老婆商量。老婆听说光渔具就要花掉好几百元,还有每天跑来跑去的车费,加上购买饵料,中午的伙食,那是多大的一笔花费啊!老婆摆了个烟摊,所有的钱都在她手上攥着。老婆不同意的事,老门无法付诸行动。 老门喝了半个月的闲茶,喝不出一点茶味,整日无精打采,蔫塌塌的跟得了病一样。有一天,老婆叫住老门,把一根黑不溜秋的帕子解开,抽出几张百元钞,像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那样痛苦地递给了男人。钱到了老门掌心不等握住,老婆又抽了回去,说鱼竿就不用买了吧,她弟弟在农村,农村有的是竹子。老门苦笑道,拿着一两丈长的竹竿咋去赶车? 好得一切都有赵大牛的帮助,老门很快准备好了一切。他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出行。那天,按照约定的地点,他凌晨四点就到建设西路等车。简城的钓客为了节约车费和赶时间,与跑三岔的客车联系好,集体在建设西路等;晚上七点钟,约好的车又到湖边接他们回城。由于客源有保证,又是早晚加班,车主乐意,而钓客们则可以保证有充足的时间呆在湖上。来回一趟,比赶其他车还节约两元。 老门头晚没睡好,又没吃早饭。车子一路哐当作响,凉风呼呼地灌进车厢,老门呕吐不止。车到三岔湖,正好天亮,大家背着渔具登船。老门吐得虚脱,蹲在地上起不来。赵大牛跑到一家小食店,要来一杯热开水让老门喝下,老门才感觉好了一些。 坐在开往新民乡的渡船上,见老门垂头丧气,赵大牛鼓励说,中午的盒饭五元,来回的车费八元,你今天只要钓到两斤鱼就能保本。账算起来的确轻松容易,但第一天老门出师不利。赵大牛帮他选好钓点,打了窝子,撒下鱼钩,等了半天不见动静。水面白晃晃的,几只白鹭从头顶掠过。太阳困在云层里出不来,老门被湿热和汗折磨得心烦意乱。一群不知哪儿飞来的苍蝇围着老门的脸捣乱,它们霸道地想停哪儿就停哪儿,令他十分难受。他伸手拍打,苍蝇没打着,却在脸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指痕。赵大牛见老门半天无所获,就带着老门另选钓点,但选来选去,还是一无所获。 中午的饭如赵大牛所言,只需五元,由农家乐老板开船送来。其他钓客三口两口就吃光了,惟独老门的饭盒没动。老门的车钻刨技,在厂里算得一流。但老门心眼太实,**弟时从不留一手,结果徒弟在厂里红得烫人,他却因不善与人沟通而找不到事做,从而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晚上回家,老门的白铁皮箱里啥也没有。赵大牛从自己的铁皮箱里抓了几条鲫鱼给他。老门推辞。赵大牛按住他的手说,这是你第一天的作业,不然不好过老婆那关。老门感到脸颊阵阵发热,闷声不响地接下了。 出师不利并没有击退老门,相反却像以前在厂里一样,遇到技术难题,反而让老门更来了牛劲。他买了关于钓鱼的书,在饵料配制上精心钻研。赵大牛也不保守,把自己的钓鱼心得悉数传授与他。不久,老门便上路了,还成了三岔湖远近闻名的钓手。 老门每天的渔获稳定在十斤左右,除去一切开支,每月可以赚到七八百元,这出乎他的意料,更让他的老婆喜出望外。于是老门与老婆分好工──他负责钓,老婆负责卖。但老婆心眼死,认为钓的鱼好,一定要比市场上的鱼卖得高才合理,结果每天深夜都有死鱼提回家。老门睁大眼问,这咋搞的,出门时它们不是还活鲜鲜的么?老婆也沮丧,埋怨那些有钱人不识货,不愿多掏钱嘛。老婆怕老门想不通,还开导说,你想想,一斤少卖一两元,十斤鱼要少卖多少啊? 老门哭笑不得,又拿老婆没法。为了减少损失,后来老门干脆在三岔湖边租房子住下。中午吃送的盒饭,早晚自己开伙,生活非常节俭,每月去镇上一趟,将除去所有杂项开支后剩得的钱寄回家里。 就这样,三岔湖周边浩浩荡荡的钓客队伍中,又多了一位拥有国家承认其资格的高级技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