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麻雀默哀!(李双) 蝴蝶村是我母亲的老家,我在那儿待了很多年。后来我回故乡,就是到这里。父亲的老家在镇金,我很少回去;不过累计还是待过二三十天。 节日办事,非去镇金不可。这里已经没有直系亲属了——不是死绝了,而是进城了。这需要说清楚,免得他们不高兴。还好,刚进镇上最大的周老四酒家,就遇到了女老板。她是蝴蝶村人,嫁给了周老四。我们已经分别了二十多年。她认出我来了;彼此都很高兴,差点拥一个抱!她说:“吃!想吃啥吃啥!我请客!驾势吃!”我说:“在你家里吃,你请;在餐馆里吃,我请!”女老板犟不过,就免费加了一个菜:红烧麻雀。这让我非常扫兴;不仅是扫兴。我成年后,一直拒绝吃一切保护动物。 大家都津津有味地大嚼那些麻雀,整得滴汤漏水,丑态百出,很逗耳光。可爱的,乖巧的,灵气十足的麻雀,在他们的口舌间逆来顺受,粉身碎骨。我十分焦躁不安,垮着脸建议他们别吃,并讲了一番大道理。他们摇着奇形怪状的脑壳,齐声大笑。我知道他们认为我是个大傻瓜。因此我很气愤。这一伙客人,我几乎都不认识。我只请了一个。可是开饭时,这一个,把他的舅子老表小三小四丈母娘等等不成样子的人全招了来,形成团伙,扑满两桌。我能说什么呢!这就是乡下的破“规矩”? 我坚持不吃麻雀,他们也只好割爱。有人窃窃私语:“打包就是了,小老二脚痛,还在床上睡起的!” 这顿饭他们吃得安逸,我吃得不安逸。兴之所至,决定强行向饕餮们推广一项当代文明:AA制!几爷子不懂AA制,我换成通俗的说法:“叮叮猫吃尾巴——自己吃自己!”遭到嚣张抵抗。我不管,按自食其力的政策办! 走出酒家大门,看见一些,四肢发达的,已经阔步走进了21世纪的人,男女老少齐全,停下脚步,放下手中的活,盯着我。几个邋遢的黄口小儿从妇女的大腿里挤出来,反复信口高叫着“蛮子”“蛮子”(当地对野蛮人或怪人的蔑称)。我莫名其妙。后来突然明白,是在观赏不吃麻雀,并且,请客不买单的人。吃了麻雀的人早泄了密,他们都来看稀奇。我倒不怕谁看,难道还敢把我抢回去轮番拜堂,活活淫枯淫死不成! 我想,俺中华民族,在无比伟大光荣正确的集团的英明领导下,曾经从上到下,运用“人民战争”,大规模**麻雀,使小小麻雀遭遇了空前绝后的大劫难!回忆以往见过的不完全统计,从1957年年底到1958年4月,河南捕杀麻雀1.39亿余只。1958年全国共捕杀麻雀2.1亿余只;其中某一天,北京300万人总动员,歼灭麻雀八万三。上海市第一次灭雀大会战进行了三天,灭雀88171只,捣碎麻雀蛋265968 只;第二次大会战进行两天,灭雀598001只。当然要奋斗就会有牺牲,麻雀阴魂不散,致使邛崃县川剧团一积极分子因鸟枪走火当场“光荣牺牲”。两亿多条冤魂啊,**中外,无法篡改,滔天罪恶,罄竹难书!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对不起麻雀的民族。我们做子孙的,应该赎罪啊!另外,生活在中国的动物,除了极少几种,基本上都不受法律的实际保护,很惨。“天生万物归人吃”这一腐朽陈旧的观念,还根深柢固。捕捉、贩卖、食用、虐.待保护动物,本是犯法。法律严惩触犯法律的人了吗?基本没有。“动物福利”这一理念,中国人.大都没有听说过;听过的也大多不明白;明白的也大多不照办。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是密不可分的;两个环境也决定着人的生存环境。多数人天天参与了破坏环境,我们的环境只会越来越糟!灾难性气候之类的恶果,不是在频繁攻击我们这个民族吗!醒来吧,睡猫! 我又想,凡人一口菜,动物一条命!中国的所谓饮食文化,包含了许多野蛮的东西,有时甚至是穷凶极恶的。文明与文明之间,往往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很多顺理成章的事,竟然会遭遇佯瞅不睬的公然拒绝。我们生活在鸿沟的两边;我坚信野蛮的饮食文化,必将被源于西方的当代文明所淹没。 据报道,2000~2005年,中国的成年文盲人数从8700万增至1.016亿,上升了33%。报道还指出,即便在文盲增加之前,中国文盲就已占全世界文盲的11.3%。我领教过,不同层次,不同观念的人之间,交流起来的那种困难,不愿多啰嗦了。我的原则是:和一切食用保护动物的亲人和熟人断绝来往,也即翻脸不认人,“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都由对方负责!”我只能为动物们尽这可怜的一点力。这样做,在社交上我会失去很多,但在道义上我是胜利者;所以我愿意! 女老板汪凤英,我少年时代的蝴蝶村的好伙伴,真对不起那份热情和好意!当时,她远远地看着我,目光和面容极为平静,好像早就知道我会不高兴。那么,我想,她会明白我的;可能我们还有握手言和的机会。这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