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字] 道德规范的针空时段(李双简阳乡土系列随笔)

道德规范的针空时段  (李双简阳乡土系列随笔)

近日回乡，只住六七日，竟耳闻目睹了四五件凶杀案。起因都是小事。譬如说，先是两小儿斗殴，接着家长赶来，不是劝解，而是交锋，骂骂咧咧，抓抓扯扯，踢踢打打，随后就开了杀戒。还有一家，三个儿子，老父下令：谁先生出孙子，家产就给谁。大儿二儿都生的女儿，三儿生了儿子，即长孙，得家产。不久长孙因病医治无效，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于床上逝世。大儿二儿不干了，要重分家产。于是打斗不休。农夫三拳有点悬？不悬！拳拳来得实在！图财害命者亦有。杀人，似乎随意可为。

便想到年少时，虽在乡间傻过了许多年，害人致死者，却只听说过一两回。并不是没有喳喳哇哇的矛盾；有，而都能在杀人之前，得以化解。

曾见王家失掉鸡婆鸭崽，疑心张家做的手脚，两家穿着二码裾衣裳的主妇，先是碓嘴，后是相互攒劲啕（骂），驾势卷（骂。本字为诀——作者注），仍不解气，就请来干部“吃讲茶”。若讲不出名堂，公婆依然各自有理在握，便召集全村老幼，不再言之凿凿地“乱撰”对手，只消当面赌咒。王婆乒地跪下，以示郑重其事，说：“喳哇婆！掺事婆！谶奸（拍马取巧）婆！谗奸（胡说八道）婆！不得夹生（怕）你！父老乡亲兄弟老表姐儿妹子在上，若是张家趁我解小手的那半分钟，偷了我肥嘟嘟的下蛋鸡婆吃，就叫她生个娃娃没P眼，全家死绝！不死的都横生倒养（瘫痪病）！”最经典的恶毒语言，是“男的屌软，女的屄涩”。另有一句：“我诬赖她，同样！”张妇则撒野似地一下厾到地上，双手拍打地面，以示心里没鬼，呼叫：“喳哇婆！掺事婆！谶奸婆！谗奸婆！不得夹生你！父老乡亲兄弟老表姐儿妹子在上，我家若做了这等见不得天的事，甘愿娃娃没P眼，男的屌软，女的屄涩，全家死绝！不死的也横生倒养！她诬赖我，遭得更快更凶！”

一待毒咒赌完，各自迈步归家，该干啥干啥去。上医院找男科妇科医生也可。总之，一桩扯不清的无头案，得以不了了之。

还有拖对方去跳高台的，以伤轻伤重明是非。

虽然赌咒是一种既愚昧又质朴的讲和形式，但它毕竟在某种程度上遏制了恶性事件的发生。做人凭良心，是千千万万老百姓内心所坚守的人性根本。可这不太符合党和政府的要求，党和政府有规范的无产阶级道德标准，不知为啥不灵。人性的根本已越来越弱化。

如今乡间已基本无人赌咒了。这是进步。也有人刚赌罢咒，又再次挑起事端。封建的道德规范业已打破，科学的是非标准尚待建立和普及，社会提供的法理机制极不完备，这种打破，是灾难性的，悲剧性的，虽然是暂时的。在这种针空时段，伤天害理成为一种必然。

载于四川《精神文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