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字] 妈妈能做马哈鱼（李双）

                         妈妈能做马哈鱼(李双）

赵老妈是我儿时的邻居，生了十个孩子。她家生活困难，偶尔买了肉，或别的什么好东西，赵老妈就独自津津有味地吧嗒吧嗒吃。十个孩子围着她，只能流口水，喝稀饭，兼以看表演。赵老妈拈起一筷子肉，在孩子们的嘴边转一圈，指点迷津：“想吃呀？你们吃的日子在后头。现在该我！”然后把那块旅行完毕的肉塞进嘴里。她的老公赵老伯，可以吃一点。两口子还有一条理论是：“先保大人；大人都保不住，哪个保娃娃！”所以吃得理直气壮。

胡全五是我的表兄，乡下人。他的作派，和赵老妈一样。不过他没有十个孩子，只有两个。所以他吃东西时，把老婆归进孩子里，也不准吃。孩子“吃的日子在后头”，老婆呢？他不去思考这个问题。胡全五比赵老妈稍好，因为他会剩一点精华，给另外三个人。

我妈妈和赵老妈，以及她的侄子胡全五不同，但心向往之。每次我惹她生气了，必然听她咆哮：“从今天开始，我要跟赵老妈胡全五学，有了好东西，自己先吃够！”可惜她没有那个天分，根本学不会。我妈妈的幸福是什么?就是她啃骨头，看着子女吃鱼吃肉。她没说，但我知道。

我的岳母，和赵老妈、胡全五相似。受害人就是我老婆。我老婆读幼儿园时，周末回家“守嘴”，想吃一口好菜，那是很困难的。岳母说：“快走，快走，你的‘定量’在幼儿园。”觉得理亏，会补一句，“你吃的日子在后头！”好在我老婆还有一个外婆。外婆很机智，可惜没有参加地下党，否则一定能搞出大名堂。她会偷偷摸摸地拈一筷子肉，往我老婆嘴里一塞，说：“快去！”深怕我岳母看见了。我老婆熬出来了。她是个韧性十足的孩子！

我结婚后，起初，老婆的话，我半信半疑。因为赵老妈和胡全五，家境都很贫寒。而我岳母岳父，则恰恰相反。

后来读老鬼的自传《血色黄昏》，里边多次说到他的妈妈杨沫，就是《青春之歌》的作者杨沫。老鬼读书时住校，周末回家，想吃饭，杨沫说：“你回去吃。你的份额在学校。”老鬼就真的吃不成。老鬼的爸爸也毫不逊色，原则性很强。他指着红糖、黄豆等当时的干部特供对儿子说：“这些东西，是党配给我们吃的，不是配给你吃的，你不能吃！”

从此，老婆的话，我就深信不疑了。

杨沫夫妇，和我的岳母岳父，都是高级干部。所以他们是同类（  ）色。关于特供，我查知，1941年11月，中·共·中·央就正式建立了干部供应制，分特灶、小灶、中灶、大灶四个等级。文··革时经造...反派猛攻，才土崩瓦解。改革开放后的吃喝“疯”，是另一回事。

对比起来，我的妈妈，最伟大！虽然她，曾经多次打算向赵老妈等同志学习。写到这里，我突然想到大马哈鱼。刚孵化出来的小马哈鱼不能觅食，只能吃母亲的肉成长。母马哈鱼就等在那里，献身儿女，直到成为骷髅。我明白，我妈妈，也能做母马哈鱼！因为有这样一位妈妈，我也能做母马哈鱼！

载于贵州《广电生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