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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我以为一生都会是这样，只需要躺在青稞地里呆呆的望着蓝天，想象故事里飞天的凤凰，小小的身体承载巨大的梦想。那个时候麦穗高过我的头顶，泥土和麦苗的清香弥散在耳边，遥远的地方有雪山，看得见山顶上积雪闪耀着光芒。我真的以为做梦的时间更长一些，想快快长大，至少我能决定自己脚步的方向。 父亲就我一个女儿，他把梦想过多的灌注在我的身上，幼年时就开始背唐诗，在暖和的房檐下晒着太阳，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背这些拗口，又难懂的诗句，我会更关注院子里的向日葵花盛开的方向，栅栏外邻居家晒的萝卜干，还有被太阳晒化的冰溜子，笼子里兔子安静的吃草，我担心它们已经没有多少新鲜草可吃，可是爸爸说这不关我的事，背完诗就得去研磨舖纸，大字的那一捺让我深恶痛绝，整整一个多么美好的星期天的上午这样被迫消磨过去，可我还是惦记着那些兔子。
那些年我没见过楼房，一排排平房链接起来，每家都有天线从房顶升起来，为了电视效果更好一点，他们竞相攀高，看上去就像是长着触角的房子，会有鸟儿在上面停驻，甚至有鹰盘旋在上空，为了家家户户养的那几只鸡，平房前面有高过大人的木栅栏，连接着厨房和主居室，中间就是鸡舍兔笼温室地窖的位置，鸡们住笼下，兔们住笼上，这样兔子不吃的草可以漏下去给鸡吃。地窖是储藏冬天的蔬菜的地方，也是我们躲.猫猫的地方，寒冷的冬天躲进地窖就能闻到一股暖和又有些腐烂的菜叶味，黑暗里会觉得很安全，伸手可以摸到诸如土豆或白菜，妈妈很痛恨我们进入地窖，她觉得我们总是和她作对，把地窖里的菜给踩坏，然后念叨着冬天没菜可吃。温室也是个好地方，水泥砌成一个梯形的四边形把菜地给围了起来，顶上盖着玻璃，这样可以保证温度不流失，蔬菜可以在温润的空气里生长，冬天太阳大的时候，温室里的玻璃上结满小水滴，可是气味就太难闻了，因为妈妈要浇粪，摘西红柿的时候总是捂着鼻子跑进去，又大又红的西红柿在太阳下美得让人秀色可餐。在菜地的边缘外公还栽上了一棵苹果树，我已经记不得它是什么时候开花了，但是我记得它从未结果，白~色~花~瓣~孤零零的绽开在树枝上，我闻到清新的花香，弱小的，可爱的，高原上的花大多是艳丽而硬朗的，我非常喜欢这种柔弱姿态出现的花朵。
妈妈还留着一件我的小棉袄，暗红的格子布，大概七.八岁穿着拖到膝盖，如今摸上去还是那么柔软，那些格纹里记载着年幼时光，和妈妈年轻时候的微笑，那些夜里和妈妈睡在一起的时光又出现了，寒冷的夜里只要有妈妈的胳肢窝就什么都不怕了，闻着妈妈的味道总能安然入睡，什么时候我习惯了没有她，我都忘记了。
平房的后面是一片小树林，大概都是柳树之类的，因为我知道春天的时候柳絮就开始飘了，像我这样一个喜欢安静的孩子总是会在柳树的枝桠上看满天柳絮飘摇，然后做我自己昨天未做完的梦的，下午的阳光就没那么大了，天气不好会有狂风大作，像是世界末日一样，整个树林里忽然就乌烟瘴气，飞沙走石，我非常冷静的抱着树干，观察这这变化，感觉自己非常勇敢。
对于夏季高原上是没有酷热的定义的，所以每年的儿童节就是夏天里最好的时光，儿童节的这一天是很神圣的，男孩子蓝色裤子加白衬衫红领巾，女孩子白衬衫红裙子加红领巾，一早起来装备好了就由老师带领着前往罗布林卡（公园名字）。这个时候很多学校的孩子们都汇集在那里，蓝天和高山，旁边是巍峨的布达拉宫，公园里的湖边堆放着很多石头雕刻的小佛像，我忐忑的偷拿放在口袋里，走的时候又惴惴不安的放了回去。
同桌的蒙古小男孩有耳洞，来自五湖四海的援藏家庭的孩子汇聚一堂，也有汉藏混血的孩子，教室的屋顶很高，每个教室都有火炉，这样就方便带馒头来的孩子烤馒头，上课的时候老师添柴，火苗噼噼啪啪蹦出，伸手去烤，看得见馒头已经成金黄色了。寒冷的冬天老师是不会让孩子去碰学校的那口压水井的，因为传闻很多，说是谁谁谁的手摸在压杆上就拿不下来了，皮都被粘下来了，再有就是忽然传来惊呼，有孩子以身试验，结果舌头被冻在上面，老师们镇静的去解围，然后回来再现场教育。卓玛很害羞，这样的大场面都是躲在教室里不会出去的，她的汉语真的很一般，很多时候我怀疑她是否听懂老师在说啥没有，可是她的兴趣在于她袍子里装的羊肉干，每到下课她就很开心的往我手上塞一块，拉着我在教室的墙根下晒这太阳，美美的吃起来，我不能拒绝，但是可以转移她注意力啊，那个时候的泡泡糖是上海这些地方才有的，卓玛很喜欢吹泡泡糖，她总能吹很大，她笑起来亮出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卓玛和她妈妈的名字是一样的，她们现在就住在那个时候的我们疯玩的青稞地里，无边无际的青稞地听说已经征用推平盖起了一幢幢藏式小别墅，牧民已经没有了，凶恶的藏獒也被关在笼子了高价出售了。
那些阳光四溢的日子在记忆里还是那么美好，一夜之间天地都白茫茫一片对一个孩子来说有多么新奇，冰雪消融的河流边开出淡紫色的小花对一个小女孩来说是多么动人，在我们的一生里有多少的回忆能够如此快乐，我始终认为自己是高原的孩子，我单纯天真的童年被辽阔的天地滋养着，散发在记忆里的香味来自故乡，马儿的嘶鸣，雪水的冰凉，扬起尘土的奔跑，赛虎憨态可掬的跳跃，我喜欢那个时候的我自己，我一直以为我有机会对她说一声，阿妈，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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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30 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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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31 00:23
发表于 2012-5-31 04: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