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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余仙变蝶（李双） 小村的村民会养蝴蝶。健康的蝴蝶都生活在大自然里，“家养”的，全是病蝶。 小村，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家蝴蝶养老院吧！ 不妨先让我从一段传说说起吧！ 早先小村没有蝴蝶，但有泉。泉躺在山上，一汪连一汪，变为溪。溪大都瘦弱，时急时缓，时厚时薄，轻盈地窜着。终于形成了规模。形成规模的溪水往下跌落，俗称“飞水”。飞水被岩石分而解之，听那银亮的破碎声，就知道是好水。好水一层层披下去，抵达山脚，哪里还有水？原来都变成雾了。其实也不是雾，因为它比雾“粗”，比毛毛雨细。这种浓重的雾气活跃在山下的竹林中。每天早晨，风儿掀竹万千条，恰似十六女儿腰。四下里清新得像是漂洗过，空气如同过滤了般地明净而淡香，吸上一口，令人轻浮欲飞。 这时候，小学教师汪余仙，便会怡然地穿行在竹林中。白雾包裹着她，也浸洇着竹叶；浸洇竹叶的白雾汇在一起，变成露珠滚上她的头，惬意便从上而下沁入心窝。出了竹林，汪余仙更加光洁如玉，睫毛上，挑着一两粒晶亮的小水珠。 这位优雅的美妇步入镇上学堂时，总会引起一阵惊叹。 日子一天天消失，汪余仙的脸，在白雾的浸润下，在露珠的洗礼中，简直成了一张淡青色的玉脸。人的皮肤，真的会质变吗？会的！只要走运，喝口凉水都甜牙啊！ 质变的不仅仅是皮肤。 期末的一天中午，汪余仙陪县里的客人，多饮了两杯，归途中，坐在林间小道边，不久竟飘然入梦。微醺时分，最是动人。她那精巧的鼻子一呼一吸，香气四溢，不知从哪里招引来许多硕大的白蝴蝶，落满一身，翅羽颤动之声清晰可闻。 汪余仙的丈夫李根道热衷于养身，无事便去“扯地气”：赤脚沿新翻的犁沟前进，领受一份鲜香的清凉，消火祛病。那天他扯了许久的地气，不见妻子归来，寻到林中见了奇景，惊得几乎失了魂，一股凉气从大地深处浮上他的脊梁，在那儿贴了许久。待静下心来打量妻子，见她梦中含笑，脸上淡微的酒晕，“香雾云鬓湿，清露玉臂寒”，越发衬托出晶肌莹骨。就悄悄发愁，为老婆美丽得不适合做老婆而愁。 这事传了出去。据素来寡言的李根道说，是蝴蝶传出去的。是不是呢？当然不是。此后，村里的女人，不论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都会让谦恭景仰之情流于眼眉，围着汪余仙献爱心；并特意去那片竹林中沐雾饮气承甘露。有人还卧在小道边做试验，期待蝴蝶翩翩而至。当然，一个个都大失所望。因为劳而无功，一位小媳妇便自己在家里下功夫，举着一脸的脂粉味到处闷人，香不可闻。美丽应当是纯棉的，倘若掺假，过如不及。 某个春夜，月亮白而胖，李根道搬梯子让妻子上房赏月。房是平顶的，多用来晒粮或纳凉。汪余仙到了房顶，扭动着纤腰四处看了看，突然发现一只硕大的白蝴蝶定格在一旁的高处，若即若离，便摊出手掌去迎接它。就这样，她乘风而起，随风而下，当场摔断了气。据说意料之中的事往往不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倒常常出现。谁说不是呢！ 李根道是医生。他仔细检查，发现妻子面目祥和，全身无伤，四肢绵软，死而不僵。他和妻子拥抱过，吻过，嘴唇像火一样烫，都有遭了电刑的快感，双方都甘愿为对方去死。但死亡是无法更替的。他心里渐渐发虚，终于腾出很大一片空间，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下葬的那天，坟地上有一股纸钱味。这味道使人想起某些不寻常的岁月。而且，蝴蝶们又神秘地结队而至，驱之不去。李根道跏趺于地，整个人憔悴尽了，眼中添了许多岁月，看得旁人都唏嘘不已。他说：“汪余仙的灵魂散了多年了，一点一点散的，全都变成蝴蝶了。别去惊动它们！” 从此，美妇汪余仙生活过的那座淤住了几百口人的村子，便做了蝴蝶的家园、医院、养老院。大姑娘小媳妇们，终于把浮躁的心舟，稳稳地停泊在了胸湾。 这，便是我的故乡——简阳县董家埂乡蝴蝶村村名的由来。 美人已逝，传说永存！永存！ 选自李双《故乡风土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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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5 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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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5 22: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