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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8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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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听沱江诉说以及询问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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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7日下午6时,内江城区长达26天的大面积停水终于解除了警报。
当最后一辆运水车在居民的掌声中驶离运水点,城区家家户户打开水龙头,清亮的自来水重新开始欢快地流出,内江城沉浸在大人欢笑,孩子雀跃,老人含泪,整座城市华灯初上的时刻,我独自一人来到了沱江边。
走着走着,我又来到了那口在内江城区遭受水危机时期起过不小作用的取名“重阳泉”的地方。站在这口耗尽了内江锻压厂几位退休职工心血的泉水井旁,说不出为什么,我的心头突然涌动着一种强烈的悲哀,为这口井,也为几年来为这井耗费了那么多心血的几位老人,更为井下面那条夜以继日向着长江奔流而去的沱江河。
通往“重阳泉”的路口边,立有一块“取水公德”石碑,碑文上写着:
此泉只供取水饮用,不可在此洗澡洗衣。大家要共同爱护
“重阳泉”以及周围的树木,保护泉水清洁,做到节约用水。
对违反者,人人有责劝阻制止。
内锻离退委员会管理组
一九九六年九月九日
最早发现“重阳泉”的时间是96年6月,发现人叫孙新万。刚刚开始,孙新万只是挖了一个供蓄水用的凼,一根竹子从当中剖开,剖开的竹子紧挨泉眼插进泥土,引那从山里沁出的汩汩泉水流进蓄水凼里,供人们取水饮用。后来,接水的人逐渐多了,经常来这儿接水的王泽太、程金培一商议,觉得有必要将“重阳泉”扩建,以供更多的人接水饮用。
今年76岁出身农村的王泽太太熟悉眼前这片山地了,20年前,是他拎着一把锄头跑了来,开垦了这片荒地,种下了小麦、胡豆、红苕等粮食,收获还蛮不错。现在要在这儿修建水池,粮食是种不成了,虽有些可惜,但多数人从此会因此受益,值。在他的倡导下,程金培、蒋茂松、柏明海、周明仁等几位退休职工参与了进来,一番动工后,一个够二三百人饮用的小水池在96年9月9日完工,完工的日子正好是九九重阳节,他们便将这口天赐井取名为“重阳泉”。
随着前来取水的人逐渐增多,王泽太、程金培们觉得有必要将水池进行扩建,便在第二年9月,将水池扩建了一次,扩建后的水池够五六百人饮用。
2000年9月进行了第三次扩建,这回足够几千人饮用了。
然而,“重阳泉”真正显示大作用是在2004年3月2日,沱江遭受特大水污染的那些日子里。眼睁睁看着整个城区严重缺水,整个城市到处在找水的场面,王泽太、程金培们着急的程度一点不比缺水的人们差,为了让更多的人喝上健康的饮用水(说到健康水质有必要插一笔,“重阳泉”的水经环保部门检测后,健康水质所含的主要指标均符合标准,其中水的标准色含量,浑浊度以及PH等13项指标均较自来水质更优)他们开始第四次对“重阳泉”进行了扩建,如今已够壕志口片区几万人饮用的“重阳泉”在全市上下抗击水污染的日子里为这座严重缺水的城市减轻了相当的压力。
我在心头默默地朝着这口对片区几万居民作过贡献的“重阳泉”致谢的同时,心头却怎么也无法平静,因为“重阳泉”的下面就流淌着一条流程629公里足可供我们世世代代饮用的江河!我们那些早已退休,本该颐养天年的老人为了健康的饮用水前后8年在这儿疲于奔命地在她身边修建饮用水池!更为可悲的是,当全城解除了水警报之后“重阳泉”还在为紧邻沱江的人们供水,并将长时期的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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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忧伤不无道理。
在我继续沿江上游走去的时候,脚下似乎在呜咽着流淌的江水给我的感觉像是一位历尽苍桑的老人在悲哀的哭泣,那时断时续的声音又给人一种明显的欲哭无泪的感觉。没错,那的的确确是一个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历经苍海桑田的老人的声音。
老人的名字叫“沱江”。
见有人在认真倾听,沱江老人便慢慢开始了他的诉说。听着听着,我忍不住就插了话,我说我不明白,这场最终给老人你和你的两岸子孙带来灾难性水污染,造成直接损失3.02亿元(仅内江市一地)的川化集团怎么就以罚款100万元的处理完事了呢?在事件发生后,曾经明确表示要坚决查处的省政府分管工业的副省长为什么当水患平息之后,就自食其言,说什么处分川化是应该的,但不能一杆子打死。这个企业还是要让它生存下去。当一些停工企业为了争取赔偿,准备起诉川化时,有关负责人却要求各地政府部门要做好企业的工作,尽量不让他们起诉。令人困惑不解的还有,事件发生后,四川思创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房莉带着几名律师来到内江走访了几家受损较重的企业,试图说服他们向川化索赔。出乎意料的是,遭到了他们一一的拒绝。这又是为什么呢?对我的疑问,老人苦笑了一下后说,我想这几家不愿起诉的企业一定有不愿起诉的苦衷。这中间最大的可能就是来自政府的力度不小的干预!接下来,老人给我讲一个上个世纪末的水污染的故事。1999年,四川省雅安市(河蟹)一个叫恒达化工厂的厂家严重污染了饮用水源,深受其害的38户农民将化工厂告上法庭。雅安市中级法院以“重大环境污染事故罪”,终审判决恒达化工厂法人代表和生产负责人各三年有期徒刑。那是四川以“破坏环境资源罪”进行的第一例刑事审判。你想啊,与那家化工厂相比,川化酿成的水污染不知严重了多少倍,受伤害的岂止是38户农民?或许正是因为涉及面太广,损失太大,才不叫起诉吧,要是起了诉,当事人恐怕就不止判三五年了,那些涉及到的部门和机构会有一大串呢!追究下去,当地政府恐怕也难脱干系哩。
那就这样完了吗?我不甘心地问道。
没有完呀,事件平息后的4月11日晚上,国家环保总局和省环保局监察总队突击检查川化第二化肥厂,从生产记录和电费缴费单发现,该厂最高日处理污水6万吨,最低只有二三万吨,存在偷排现象。4月13日,彭家桥头下,污水处理厂的溢流口,发黑的污水伴着臭味汹涌而下,在河里冲起大量泡沫。彭家桥下游100米处,污水处理厂的排污口同样散发着阵阵恶臭。
“3.02”特大水污染在两岸百姓心中成为了一个永远解不开的关于水的死结,可你知道在这个大结上面缠绕着的那些小结吗?就是沱江沿岸那些至今还在秘密生产着的造纸厂、糖厂呀。位于简阳市沱江大桥右侧的一家造低厂便是这些小结当中的一个典型的小结!这家工厂白天休息,晚上生产。工厂的外墙距沱江只有50米,排水沟直接通向沱江。白天看这个排水沟,只有少量的水流出,一到晚上,乌黑的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臭味便源源不断地排向沱江。枯水时期,排水沟裸露出江面仅10多厘米,涨水季节呢,便不着痕迹地淹没于江水中,成为名符其实的“水下沟”。
年轻人其实我同你一样,也有诸多不明白的地方呢。我最不明白的就是,历史运行到了21世纪,违法者就可以不服法了吗?有人说中国缺少法律,其实,中国缺少的不是法律,而是执法的力度。汉朝的桓宽在所著《盐铁论》中指出:“世不患无法,而患无必行之法”。可见,一个社会没有法可以制定,而有法不坚决执行则后果不堪设想!对于你说的省政府某负责人前后表态不一致的事,我想可能是造成他们既得利益的那个体制决定的吧!那位曾经站在我的身边感慨过“逝者如斯夫”的夫子,早就用“言必行,行必果”的话告诫过他的子孙,可有多少子孙,尤其是一些握有相当权力的子孙,在关键时刻真正践行过呢?
听了这话,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但想到政府承诺的“2005年还沱江一江清水”的话,悲哀的心情又重新有了好转。
年轻人你信这话吗?老人问我。
应该信吧。我说。
这样的话我听多了。老人有些不屑。在这之前,当地政府还承诺过:“还嘉陵江、岷江、沱江”一江清水呢!有一个发生在上个世纪末的故事更能说明这样的承诺在严峻的事实面前显得多么苍白无力。在北方,我的一个叫淮河的老兄,曾经充满信心地告诉我一个喜讯:中国政府曾向她作出过庄严的承诺,就是“要让淮河水在2000年变清”。
为实行诺言,政府拿出了大禹治水的精神,壮士断臂的勇气,于1996年7月1日凌晨之前,毅然关闭了淮河沿岸上千家小造纸厂,打响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零点行动”。
结果呢,淮河的水并未因为一个旧世纪的结束便从根本上改观,淮河的污染状况,依然让中国人为之忧虑。
我再告诉你一则最新消息吧。老人说。3月24日美国《华尔街日报》以“中国的排污者感受不到痛苦”为题报道了沱江特大水污染事件。痛苦都跑哪去了呢?都跑到受污者那儿了。受污者的痛苦还在于,这种痛苦是一种无法诉说——既不能起诉,也起不了诉——内江华美律师事务所律师段正银向青白江区法院寄送了一份起诉书,向川化索赔26元钱(26天停水每天一元钱)。目的是要唤起民众的维权意识。但就是这样一份起诉,当地政府有关部门也是不赞成的,他们已经给段正银打电话,要求他从“维护安定”出发,放弃起诉。
那就没有办法喽?听了这则消息,我感觉自己被一种强烈的悲观情绪笼罩住了。
事情也不是糟糕到完全没有法子的地步。沱江老人说,国家环境保护总局计划在3月最后的一个周末出台一项政策,如果这项政策得以顺利实施,就可以追究那些破坏环境的官员的责任了。你别急着高兴,一项政策从出台到具体实施可不是想象得那么容易。
现在急需我们做的是,老人停顿子一下,看着我的目光中明显透示出几分殷切。你们不是有追日的夸父,填海的精卫吗,你们一定要发扬夸父和精卫的精神,坚韧不拔地呼吁、奔走,就一定会感动上帝,这个上帝就是顺应民心关注环保的中国政府,这样的政府一定会和她的人民一道起来,保护好森林、河流、大地和天空,所有一切大自然赐给人类的宝贵资源,不久的将来,“还沱江一江清水”的诺言就可能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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