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读‘‘北门桥轶事’’
蜀都东道简州城,最是迷心老北门。
欲知当年江溪事,试问滨河打渔人。
附"北门桥轶事"作者原文;
2003年,解放桥新建工程完工,寓居省城的刘中桥先生应地方之请,撰文纪念此事。中桥先生在文中提到的“解放桥”,简阳人又称为“北门桥”。 桥身原为木质结构,1949年12月,GUO民DANG军队为了阻断解放军进攻成都的步伐,放火将其烧毁。修复后的北门桥,桥面和桥身低矮、空旷了许多,人爬在两边的石栏杆上,很能显示出人的存在。从水中冒出的桥墩,哨兵一样排列,静静伫立在风雨中,履行着方便行人和车辆往来的职责。桥墩两端,依旧是栩栩如生的巨大的鱼头。张开的鱼嘴,威风凛凛地注视着前方。西面的鱼,警戒着远道而来的绛溪,东面的鱼,则静静注视着沱江的举动。鱼头上苔痕累累,显出岁月的苍桑。 据说横跨江河的古老石桥,北门桥最为奇特。别的石桥只有一端雕有龙或鱼头,而北门桥的桥墩却是两端皆有神物。其中原因,传说很多。较可信的是北门桥地处绛溪与沱江交汇口,历史上水患严重,腹背受敌。先人们相信神物可镇洪魔,表现出迷信的思想,同时又折射出他们不甘受洪魔要挟的勇气。这样,不论沱江倒灌进来的滔天洪水,还是由西汹涌西而下的绛溪洪魔,它们都能将其吞噬,从而确保大桥无恙。 在非汛期,桥下的绛溪河,水深而清澈,成群结队的红鲤鱼、白鲤鱼或黄鲤鱼,悠闲地绕着桥墩游.行。清晨,太阳从沱江对岸冉冉升起,阳光照亮桥身和水面。桥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散步的,看风景的,垂钓的,卖各种小玩艺儿的。当然,更多的人是冲着赏鱼而来。鱼从桥墩东面绕行至西面,桥上的人也跟着横穿大桥,为追逐它们的身影而跑向桥的另一边。 它们时而潜行,时而浮出水面,互相追逐,掀起一波又一波细浪。当它们潜入水下长时间没有动静时,观鱼的人等不及了,随手将准备好的面包屑抛下。鱼们经不住诱惑,集体冲上水面抢夺食物。偶尔有还有几条鲤鱼用力过足,身子腾空而起,优美的身姿在空中划出一段弧线,金灿灿的迷人极了。 “快看呐!鲤鱼打挺喽!” 桥上响起一拨又一拨欢愉的叫声。 桥下不远处,是沱江和绛溪的交汇口(俗称鱼嘴),由西往东排列着打鱼的船。这种船很小,可容纳两人作业。船上有篷,鱼网或渔民的衣物挂在支起的竹竿上。每只渔船上立着一只或几只鱼毛子。鱼毛子的颈上系着红绳,作用是防止它捉到鱼后私吞。清晨,劳碌一夜的渔民,开始了另一种生活。男人上岸卖鱼,女人留在船上做饭。袅袅炊烟从一条条小船上升起,俨然像一个村落。 鱼船在抵近黄昏时驶离停泊地,沿沱江向下或向上散开,“村落”眨眼间消失。捕获不同的鱼种须使用不同的工具。捕捉鲤鱼或草鱼,渔民们最喜欢使用排钓。几十米长的绳子上,均匀地排列着挂有诱饵的鱼勾。夜里,沱江没有航行的船只,渔民们将绳子从此岸放向彼岸。等到天快亮时,一条条渔船快速驶向放钓的地点,慢慢收拢排钓──一条条鲜活的草鱼或者鲤鱼被拉出水面。据说最会使用排钓的渔民姓鄢,他使用的诱饵和放排钓的方法是祖传绝技,从不会落空。传说他最多一次钓到过九十多条大鱼。绛溪和沱江中最多的鱼是扁鱼,捕获扁鱼只能使用撒网。这种鱼个头小,数量大,是一般渔民捕捞的对象。扁鱼对生存环境极其依赖,一旦出水就会毙命。出售前,渔民舀上一盆沱江水,让扁鱼有“家”的感觉,以此延缓他们死亡的速度。沱江和绛溪中最名贵的鱼叫青鳝。这种鱼最难捕捉。它形似带鱼,但体形浑圆,无刺,其味鲜美无比,是达官贵人们追逐的美食。捕捉这种鱼,渔民们会使用一种特殊方法:寻一动物尸体,用网兜住,放入水草丰茂的浅水中。隔个三日五日,将网提上岸,用脚轻轻一踩。如果里面藏有青鳝,它们会立即从动物尸体中蹿出…… 渔民们有了成绩,出售的方式也十分有趣。 捕到大鱼,他们绝不会将其放在盆中,而用衲鞋底用的细麻绳系住鱼背脊上的翅 ,然后将其挂在扁担的两端。扁担上高高立着一只神气活现的鱼毛子。他们心里喜悦,脸却绷得紧紧的,像受了天大的气一般。步子迈得既小又慢,扁担上挑的似乎不是一夜的成绩,而是他们的祖先。有人问价,他们不理睬,给人这鱼已有买主的印象。售鱼的地点,大多在北门桥两端。老顾客早已等得不耐烦,不停地张望。如何到达目的地,依渔民们的心情而定。假如昨夜收获颇丰,他们会不惜脚力绕公园一周,以此博得喝早茶者们的欢呼。如此显摆一番后,他们才缓缓走出公园,走向那些早已等得着急的人群。 如果捕到的鱼小,量又不大,渔民们则是另一番表现。他们往盆中加很多的水,让人不易一眼看清真相。水多了挑子自然沉重,但他们乐意。扁担上也没有了显示自豪感的鱼毛子,头上还要罩一顶掩饰窘相的斗篷。走路也少了自信,步履既快又大,眼神左右游动,生怕碰见熟人。他们往往抄最近的道赶路,甚至从平时很少走的杂木林穿过。水盆不停地摇晃,身后划出两道弯曲的水印。到了目的地,渔民们放下挑子,脸上变戏法一样云开雾散,表现出让老熟人久等的欠意。买主望着水盆中少得可怜的鱼,紧皱眉头。卖者则用沾满鱼腥味的大手往脸上一抹:“对不起,我在路上碰到熟人,他们高矮要买几条。”买主不免所望,弯腰抓起盆里的鱼,心里暗忖:“我和渔家终究是不够熟啊,大的鱼都不给我留着。” 鱼售出后,他们朝就近的烧腊店走去,打一斤白酒,割两斤烧腊肉,以慰问昨夜的辛苦。有时他们还会绕道去日杂店,为自己的女人买一截花布,或是一瓶价低质次的扶肤膏。回到船上,女人已把早餐放在翻转过来的盆底上:两碗稀饭,一碟泡菜。见男人拎着的酒罐和浸出卤油的纸包,女人不高兴,嘴里低声骂道:“钱天上不落、水里不长,这么花费你不心痛?”男人笑眯眯地从身后拿出一截花布和那一只透明的瓶子。女人一把夺过,脸上笑着,嘴上依然不饶:“你这挨瘟的,对别的女人你也这样吧。” 太阳升起来了,喧嚣声包围了北门桥。汽车、板板车、自行车,以及挑担背篓的农民,混行于桥上。桥下的“村落”,此时响起了均匀的鼾声。渔民们要好好睡一觉,储足体力,应付晚间那既辛苦、又充满希望的渔事活动┅┅ 不过,这北门桥的风景,如同阳安许多珍贵的景观一样,如今已很难看到了。桥还在,但形象已变。船也有,却稀少零落。清澈的河水,绕桥礅而行的鱼群,夜散昼聚的水上村落,扁担上站着的鱼毛子──已经化作记忆,离我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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