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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到底，菲菲的肚子还是被我搞大了。
去做人流的那天刚入冬，很冷。菲菲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直哆嗦，脚软得要命，站都站不稳，脸色白得跟纸似的。
看到她这样我就哭了，我搂着她说：“菲菲，你别干那个了，我娶你，你嫁给我好吗？”
她很苍白地笑了，扶着我的肩膀耻笑我说：“就你这能耐还想娶我？这多大点事呀你就哭。我又不是第一次做人流。”
这是我第二次提出要娶她，出于男人的责任……
二
半年前，跟我一起来北京的朋友终于熬不下去打道回府了，把我一个人留了下来。我一直在这个大城市里东奔西跑，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找不到一块属于我的天空，尽管我对这城市心存希望。平时只好拼命地写稿，尽管如此，房子昂贵的租金还是让我喘不过气来，生活非常拮据。
房子不算大，就一房一厅一厨一卫，但每月一千五百元的房租最终还是让我做了一个决定：把房间租出去，我睡客厅。
在我把合租广告贴出去的第二天，菲菲就来了，一身的风尘味。
她嚼着口香糖靠在门口对我说：“我想现在就搬进来，可以吗？”
我护了护眼镜，上下打量着她，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年龄在二十四岁左右，可是她唯一能算得上是行李的就是挂在她身上的一个大挂包。
她安顿好并且认定我不会将她扫地出门时才对我说：“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就是你们眼中的‘鸡’，跟我住的那妹姐被抓进去了，我搬出来逃难的。房租我会按时付给你，你别干涉我的生活就成。你要是有需要你言语，看在你肯收留我的份上，给你打折！”
我目瞪口呆，因为我没有想过，我一个文化人会跟一个妓女住在一起。不过，后来我发现文化人跟妓女之间也存在着某种微妙的相似之处。比如，我总是在深夜伏案写作，而她则是彻夜不归地辛勤工作。文化人跟妓女大约可以统称为“夜间工作者”了。
值得庆幸的是她很尊重我，一直没有带男人回来过夜，我得以安心写作。实在没有灵感的时候我就出去满大街溜达，口袋里有点小钱时就随便找家小酒吧喝酒，跟一群所谓的文化人聚众胡侃。有时也会遇见她风情万种地勾引男人，我都假装没看见。
在随后的好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真的做到了互不干涉。她“大姨妈”来的时候，她会“休养”几天，而在这几天里，她会像一个居家的小女人一样整理房间，弄点小菜跟我一起吃饭。完了，要么死活拉着我陪她逛街，要么就赖得沙发上看我写的东西。边看还边说：“这事绝对不可能，我就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好的男人！”
三
她曾经很得意地跟我讲过她的一段“辉煌的被奸史”。
她说，我十五岁那年之前，我还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来着，还一直当班长，当时的班主任是一帅哥，其实我挺喜欢他的，只是想不到在一晚上那孙子把我给强奸了，还说，要是我跟别人说，他就把我杀了。我当时很害怕，这事就一直没跟别人说，但从那时起，我就开始跟一些社会青年一起堕落了。
十八岁那年，那孙子要跟学校一女老师结婚。就在结婚当天，我带了十几个朋友把他的喜宴全砸了，当着那女老师的面把他揍了个半死，完了，我上前一脚就把那孙子的鸡巴废了。最后还往他脸上吐口水，骂他畜生。我得让他一辈子忘不了我！
说到这儿，她很得意地笑了。我钦佩地看着她，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说，我是逃到北京来的，尽管我知道那孙子未必敢报警。你想想，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要文凭没文凭，要本事没本事，为了生活，我也只能破罐子破摔做“鸡”了！要是有别的活路，谁还他妈愿意躺着让男人遭贱呀？
再回想到自己不容乐观的处境，我不胜唏嘘，要是我是女人，估计也得跟她一样了吧？ 四
那段日子，我在写一个长篇小说，写一对男女纯洁的爱情，她看着看着就哭了，虽然她根本就不相信书里那种荡气回肠的爱情。她说：“你赶紧写，我认识很多出版社的主编呀什么的，到时给你介绍，看能不能把书给出了！”说完她从包包里搜出好多名片，从中挑了几张给我看，我一看名头都挺大，我挺不服气地说：“你怎么认识的文化人比我还多呀？”
她冷笑着说：“你别以为文化人就正经，文化人最他妈操蛋了，你是我见过最好的文化人！嗳，都一起住这么久了，我这么漂亮的女人整天在你面前晃悠，你就不心动？你不会那话儿不行吧？”
我拍案而起：“你信不信我强奸你？”
她笑了，叫嚣着：“你来呀！”
然后，我就软了，我不敢。
五
最终我还是跟她发生了那种关系。
那天，跟她经过一家婚纱店时，她驻足良久，愣愣地看着橱窗里一套漂亮的白色婚纱出神。
我说：“想嫁人了吧？”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你说，我这样的女人能嫁出去吗？”
我开玩笑说：“要不我吃点亏，你嫁我得了！”
她看了我半晌才说：“得了吧，你一穷鬼，拿什么养我呀？”
我沉默。
——这是我第一次跟她说要娶她，出于男人无聊的幽默……
晚上回家后，她突然说：“我们做爱吧！”
我喉结动了动说：“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你人好，尽管你是开玩笑说娶我，可我还是很感动。从来没有人说过要娶我，连玩笑话都没有！真的，现在就想跟你做爱！”说着她的泪水就下来了，我情不自禁地把她拥在怀里。她踮着脚尖亲我，那么热烈。
近乎狂疯的时候我停下来说：“给我个套子！”
她说：“套子是为嫖客准备的，你不是嫖客。就这样吧，给我真实的感觉！”
完了，我跟她说：“菲菲，你想过不做这行吗？”
她说：“我不做，你养我呀？”
我沉默，我连自己都养不起。
六
秋天结束的时候，我的长篇小说终于写完了。她帮我约了一位出版社的总编。她还在一旁一个劲地对那总编说：“这书我看了，都哭了不少回呢！真的，写得那叫一绝！”
那总编翻了翻书稿说：“要不，你的书稿我先带回去看看吧！怎么样？”
我只好答应了下来……
七
做完人流回来，我再一次认真地跟她谈到了转行这个问题。
这次她竟爽快地说：“好，明天我就找一个有钱的男朋友！”
然后她转了话题说：“对了，出版社那边还没消息吗？”
书稿已经被拿走一个多月了，我都差点忘了这件事了。随后我给那总编打了个电话，得到的答复是：“你那小说我看了，前几年就流行这类型的，但……现在出的话就存在很大的风险，还得先看看市场方面怎么样！”
八
她似乎真的准备转行了。因为这几天她都穿得严严实实的，像一个未经人世的小女孩。我打趣地说：“怎么着？不走性感路线了？”
她说：“天这么冷的，我性感得起来吗我？再说了，不是你说的嘛，我不做鸡了，不包装一下怎么找男朋友呀？”
对于她这一说法，我深感欣慰的同时也很无奈。欣慰的是从某种意义上是我改变了她，无奈的是，她不会看上我，因为我又没钱又没能耐，遇事还爱“哭”。
之后，她突然就从这间屋子里消失了。对于她的这一举动她没有交待过。打她电话也总是关机状态，这让我很担心，我试图找她，可偌大的北京城让我无比彷徨。那段时间我出入于各个她以前会出现的酒吧、宾馆，均一无所获。
有时我躺在她的床上，在她躺过的地方，试图感受她的温度，也一无所获。
我住的公主坟那一带冬天有很多乌鸦聚集在光秃秃的树丫上过冬。每次经过我都由衷的悲凉，我仰起脸看着那些黑压压的乌鸦时我总会想，你们学会相互取暖了吗？
眼泪不知不觉地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感觉里菲菲跟我都学不会相互取暖……
九
深冬，外面的乌鸦叫得很凄厉的时候，她回来了。我紧紧地抱着她，我说：“你他妈的要消失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
她没有做声，就这么抱着，过了好长时间，她轻轻地推开我轻轻地说：“我找到男朋友了，回来拿了东西就走。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真的，这几个月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我愣住了，不知是该伤心还是该高兴，好久我才“哦”了一声，满怀失望。
她走了，说再见时没有回过头来看我。而我，连再见也没有跟她说。我透过玻璃窗看见她钻进了一辆奥迪里。我趴在窗台上抹了一把脸想，对于她，这个结局是最好的了吧？找了一个又有钱又有能耐的男人，我应该替她高兴的。
十
我又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我没有再找人跟我合租。在心里，我固执地把这间房子当成我跟菲菲两个人的空间。
春天来临的时候，我终于接到了出版社的电话，说是同意帮我出书了，让我过去拿稿费。
我跟总编约在一家餐馆见面。他给了我一个鼓鼓的大信封。我拈了拈，转身欲走，他却站起来说：“等等！”
“嗯？”
他又坐了下去说：“这个……本来是不应该告诉你的。说实话吧，你那本书我们出版社本来还真的看不上，能出版，你得好好谢谢人家菲菲！”
我莫名其妙，这里边能有她什么事呀？
“她求了我半个多月，说是只要能出这本书，不管什么条件都行，包括陪我上床。最后她在我那住了一个来月……”
我冷言打断他说：“你跟她上床了？”
他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我冲过去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你他妈的还是人吗？”
他立马还了我一拳，说：“别以为你多高尚，如果她不出卖她的肉体你的书能出？”
这句话是对我最沉重的打击。我愣了很久，像一个痴呆的老人。突然觉得手里的钱是如此的肮脏不堪……
他沉默了好久后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我问过她是不是爱你！她说是，但你人好，而她是一个妓女，不想害你！她这辈子就爱过你这么一个男人，所以就想为你做点事！我知道我不是东西，但你知道，她只是妓女！”
我痛苦地对他吼了一句：“妓女就不是人吗？”
十一
我站在北京午夜冷清清的街头给菲菲打电话。竟然通了，我说：“菲菲，我现在有钱了，你回来吧，我们结婚！”
这是我第三次说要跟她结婚，出于我的爱……
她却笑着说：“傻瓜，你忘了我有男朋友了？我现在过得很好，真的！你有钱的话照顾好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或者找个好女人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我颤抖着蹲了下来，在初春的北京街头，我握着手机泣不成声……
十二
入春的时候，我离开了北京，我所寻找的从未出现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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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7-5-24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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