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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内容经作者陈水章老师同意转发
历史记忆:自留地
闲云野鹤
题记:自留地是啥?是一份特殊的土地,它诞生在特殊的年代,也消亡在特殊的年代。
印象中,自留地一词的出现,始于一九六二年。那时,中国农村刚经历了一场大饥饿,大灾难。上级同意将集体土地按一定比例,划一部分由农民自种。这一下,故事就多了。上级规定,划作自留地的土地不能超过集体土地的百分之十。但胆子大的生产队,就变着法子多划。干部与农民在很多问题上都是互相顶牛的,唯独在划自留地的问题上,意见高度一致。集体的地种得再好,似乎与自己无关,自留地才是自己的亲生儿,长得再丑也可爱。多划自留地的办法五花八门。名义上人平划一分,实际上统一把绳子放长半尺,划成了一分五厘。那时提倡开垦荒地,开垦出来的地不放进集体的大筐,而是私下分了。每个队都有几个喜欢写告状信的人,但发生在划自留地上的告状信,几乎没有。
自留地一般划在社员的房前屋后,是好地。出这个主意的人当算天才。强调一大二公的年代,咋可以把好地划给社员呢?这不是明摆着的损公肥私、鼓励社员走资本主义道路吗?上级在官堰一社搞点时,围绕划哪里的地作为社员的自留地,曾有一番激烈争论。工作组说,只能划土质孬的。生产队则认为,要划社员房前屋后的。那时社员的房子一般都建在平顺而水口又好的地方。工作组的人一听,不同意。但主张的人说,社员的牲畜出门就要伤害庄稼,把房前屋后的地划给他们,其实是保护集体的庄稼。怕工作组还有说法,有人就带着他们去参观了几家。所见确实如此,凡挨着社员房子的地,庄稼还是苗苗,就被鸡鸭鹅或羊子啃得剩个桩桩了。最后,工作组采纳了下面的意见。这一主意,受惠的可不仅是一队,是全大队,全公社,以至全县。
社员拥有了自留地,不可避免地与集体发生矛盾。自留地不纳公粮,不交农税,收多收少,全归农户,社员用心种好它,在情理之中。干部担心社员只顾那点小利益,于是出台了一系列严格的管理措施。比如肥料,集体不用了,社员才可以自用。还把农家肥分级打等,参与分配。比如分粮分钱,须凭工分,谁出工少,工分就低,分得的粮钱就少。这方面,干部们低估了社员的智慧。一家就那么几分自留地,搞得再好,也解决不了大问题,只有靠集体,社员是明白的。但干部以为社员不明白。
当然也得承认,自从有了自留地,个人与集体,确实发生了冲突。如肥料。大小二春,是用肥料的高峰期。生产队建若干大型粪池,将各家的水粪收集起来。为了防止社员做假,收粪时请有经验的老农打等级。先是凭一看二闻三搅。看水粪颜色。颜色趋黑又浓稠的就是好粪。闻呢?当然是靠鼻子。好粪臭,次一点的,臭气不够,再次一点的,不香不臭。搅是咋回事?就是用木棒往粪桶里搅,看面上与下面是否一致,存不存在“里面货”。 甲级粪一挑,可折算十分工,差的只折五分,甚至更低。有的社员为了多得工分,在茅厕里搞假。临收粪的前一天,往粪池里灌水,增加挑数(以挑计量)。为了防止这种做假,一度用了一种测粪水的温度计。粪水质量好,温度就高。大大减少了做假的现象。但没过多久,文化程度普遍偏低的农民,学会了一种让粪水升温的办法——临出粪时,往粪水里倾倒生石灰。这办法立马见效,搞得干部们焦头烂额。五队就发生过一个故事。县里来的农业专家,了解到农民制假的方法后,向干部提供了一种测试氮磷钾的简易试纸。谁的粪水里氮磷钾含量高低,一测便知。农民们见了,大呼神奇。不久就传出专家在队里勾引村姑的谣言。这名专家最终只好无可奈何地卷起铺盖走了,用试纸打等级的方法,也宣告停止使用。
农民的自留地,用来种粮的很少。因为种粮占用季节长,作物轮换少,收获有限。一般用来种菜,或者种猪吃的青饲料。各家都养猪。但养猪缺粮,就用青饲料代替。红苕出来时,再将小根的和挖坏了不便保存的红苕,与一种叫汉菜的青饲料混和用以催肥。如今已见不到那种植物了。那时的猪都长得特别慢,喂一年也难长够出槽标准(毛重一百三十斤)。少数头脑精明又懂育苗技术的,会将自留地用来种菜秧子。如窝笋秧、牛皮菜秧、莲花白秧、青菜秧等。季节来了,就将这些菜秧卖了,换一些急用的物品。当然,这得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风险。
一九八一年,土地承包到户,自留地与承包地合二为一。自留地一词,自此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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