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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 选 一 初夏的天气还很不稳定，刚暴热几天正准备收拾春衣入柜时，冷空气又突然降临，真的是让人猝不及防。 “阿嚏！”陈守礼刚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万金油”就闪进了办公室，神神秘秘地对陈守礼说下午开会是李主任从三级主任科员晋升二级的推荐会。虽然说得神秘，但是办公室里所有的同事都是听到了的，不过大家脸上一片漠然，象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做着各自的工作。“万金油”本姓万，但金油可不是他的名字，因为他同长官走得近，长官的意图往往都是通过他私下传播民主，然后变成长官的集中。陈守礼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没有自己的名字，然后转念一想，也许只是说一个代表这次都要晋升的人吧，毕竟在一般的说法中有什么好事都是以长官的名字开头的。想想自己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退休了，辛辛苦苦几十年在退休前混一个二级主任科员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吧。 “万金油”接着寒暄了几句，便走出了办公室，可能又到其他的科室传递长官的民主了。陈守礼看着“万金油”消失的背影，心里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但随之想想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只能听之任之了。他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埋下头继续做手头的事情。 中午11点半左右，办公室里的年轻科员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陈守礼依然还呆在办公室里。作为一科之长，他对科室成员历来是谦让有加，每天几乎是第一个到办公室，中午吃饭也是让他们先回去，自己一般要守到12点钟的样子，他才把门关好，从容地离开。 二 下午两点五十分的时候，综合科就在催大家赶快到会议室坐好，县政府组织处的三点钟就要来了。大家三三两两地走到会议室找空的座位坐下，自然地把上首的位置留给政府组织处和中心的主任副主任们。陈守礼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低着头，什么也不想说，一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地袭上心头。其他的同事有的也闷声不语，有的却在窃窃私语。他都是快要退休的人了，不想过多地掺和到各种的八卦是非当中，除了必要的与科室人员交流外，他一般都不会主动地去串门，更不会去搬弄是非，说三道四。 三点过十多分了。终于，主任陪着组织处的干事进入了会议室。组织处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干事，白白的脸上显得冷冰冰地没有表情，丰盈的乳房感觉是刚产后不久还在哺育期内。同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的男干事，高高瘦瘦的样子也没有半分表情。主任介绍了他们的职位，陈守礼没太听清楚也懒得弄清楚是什么职位，只是知道了那位男干事并不是组织处而是政府督察处的，可能是来监督这个推选过程有没有不合规的地方吧。组织处的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此行的目的，强调要从三级主任科员晋升到二级必须要有两年的任职时间，先要进行个别推荐，然后再进行部门推荐，最后在会上进行填表推荐，充分体现和尊重民主和民意。 首先是个人民主推荐，中心的每个人在副主任办公室外排队等候，一个接一个进去。陈守礼从摆放在办公桌上的名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是排在第三位的。他突然童心大发，有意地问道：“我可不可以自己推荐自己呢？”组织处的淡淡地说当然可以（“只是不可能最后推你”——这是陈守礼自己加的言外之语）。 “哦哦，算了算了，还是推荐李主任嘛”说完便退出了副主任办公室，重新回到会议室原来的座位坐下。据说小李主任今天头痛病发作在家休息，主任和李副主任简单碰了碰头后，也回到会议室重新坐下。组织处的宣布：“今天应到16人，实到15人，通过大家的个人推荐，李伯伦得票15票。”主任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李副主任也强压得意之色，用手压住忍不住上翘的嘴唇。陈守礼心中一片空白，还没有等会议结束便悻悻然地回到了办公室。 “陈科长，请到小李主任办公室，还要进行个别谈话。”综合科的小白轻声地在陈守礼身边说道。 依然是一个接一个同组织处的个别谈话，督察处的坐在一边不说话。陈守礼对组织处的说道：“对推荐李主任我一点意见都没有。但我想问的是我们中心前几年要晋升3名从三级到二级的，为啥子一个都没有晋升，现在却只晋升一个了呢？” 三 事情还要从几年前说起。 当时，通过原来的中心主任向政府组织处要了3个三级到二级的晋升名额。陈守礼作为老资格当然是在圈定的范围之内，李主任从年龄上看也属于晋升的范围。这个副主任科员的晋升按政府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为了解决年龄偏大，工作勤恳但又不能担任职务的人员，按照年龄推算，还有一名业务科的贾静文也可以一并纳入晋升。如果真是这样，可能就轻轻松松地获得皆大欢喜的结果。可殊不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政府组织处在要进行例行考察之前，突然把一个人硬塞到中心来，并强硬地表示三级晋升二级就是老陈、李主任和这位“程咬金”。要上三人一起上，如果“程咬金”不能上那其余两人也都不上，要求主任做好中心职员的工作，不然指标就作废！ 中心主任没法，只好一个一个找人谈话，阐明上面的意图，要求大家按照上面的意思把“程咬金”一并晋升。贾静文当然不服气，凭着良好的人缘关系和沟通能力，团结大部分职员全力反对。而原来的中心主任也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角色，反正不涉及自己的利益也难得落下一个犯众怒的事情。于是，三个晋升指标便白白地浪费掉了！ 事过境迁。“程咬金”走了，到另外的部门参与晋升，原来的主任也因为办事不力，不能贯彻上面的意图而下课，调到一个清水衙门喝盖碗茶去了。当时的李科长虽然没有晋升到二级主任科员，但摇身一变从科长的位置跃到了副主任的宝座，上面也给中心空降了一个主任和副主任。新来的副主任也姓李，由于岁数比李主任小，大家便称之为小李主任。而陈守礼本来还是有可能升为副主任的，但是由于他的“不作为”，结果什么也没有捞着，只留下了满头的白发和满脸的沧桑。 四 组织处的看了一眼陈守礼，淡淡地说道：“没有来考察说明你们当时的都不符合条件嘛。组织上有组织上的考虑，不是说你们要几个就给几个，就晋升几个。” “嗯嗯嗯，我知道我知道。”陈守礼连忙点点头退出了副主任办公室，他可不想还坐在那里听一个年轻妹子的训导。但走出门外，他还是难掩内心的空虚和失落，独自回到办公室，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对着窗外的草地狠狠地吐了一口黏痰，随手在纸上写下以下的小诗： 风雨四十载，青葱到白头。 镜花水月空，看透不平事。 到了第二天，小李主任依然没有来上班。然后关于小李主任的头痛就传出了多个版本。有的说是遭了严重的感冒，躺在床上起不来，有的说本来他的身体就不好，还夜夜笙歌，烟酒不断，身体终于绷不住垮了下来。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这次晋升他没有争过李主任，干脆真病加假病病倒了。陈守礼觉得最后一个版本可能比较可信。他想起那次“万金油”从四级晋升三级主任科员的推荐会后，陈守礼到小李主任办公室汇报工作，随口问了一句我们三级晋升二级好久开始，谁知小李主任硬绑绑地冒出一句“我还没有晋升得。”陈守礼尴尬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讪讪地退出了小李主任的办公室。但随后一句话又冒了出来：“你和贾科长的晋升问题我们会在你们退休前解决的。”只不过，这句话是从陈守礼心头冒出来的，是原来小李主任亲口对他说的。现在看来算不算是小李主任放了一个屁呢？ 五 陈守礼现在的科室是后勤科，平时有什么杂事他都安排手下的人去做，但他要把每一次重要的事情做好记录，手下人不会的或者是比较棘手的事就由他亲自处理。每个月还把后勤发生的重大事情汇编成《后勤要览》送给主任副主任参阅，并提出一些合理化的建议。陈守礼被当时的李科长现在的李副主任挤出业务科到后勤科后，根据后勤工作的特点，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章制度和要求，把一盘散沙的后勤科变成了管理有序，务实高效的科室，但因为是后勤，再好的成绩也没有得到主任们的肯定和表扬。不过在陈守礼看来，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无愧于心就好！ “你怎么看？” “万金油”不知何时又溜进了陈守礼的办公室，悄声问道。 “啥子怎么看、怎么看？” “嘿嘿，陈科长装糊涂了吧？” “有啥子怎么看的，早就看透了。我无话可说。倒是你是怎么看的，有没有啥子内部消息透露一下？” “这个、这个，倒还真没有。我只是晓得两个李主任争得很凶，分别找了许多的关系。可能还是大李主任的关系硬点嘛，在主任开会的时候就是以他年龄更大的理由决定推荐他的。” “哦哦，他比我的年龄还要大哈。”陈守礼冷笑了一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陈科长就不晓得了哇。原来大家对职务晋升还不当一回事，后来看到可以加薪，这个指标就越来越翘了。鉴于晋升指标少，人员多，政府组织处于是制定了一个不成文的操作办法，暗中做了一些必要的安排。”说到这里，“万金油”故意停顿了一下。 “别卖关子了，啥子安排？” “万金油”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清了清嗓子，然后问道：“你晓得昨天政府来的那两位是啥子级别吗？”看到陈守礼瞪大了眼睛一幅不解的样子，“万金油”只好继续说：“那位组织处的女娃娃已经是二级主任科员了，而那位高高瘦瘦督察科的已经是一级主任科员了，才三十多岁哩。这哈你晓得是咋个安排了的噻。”“万金油”说完，居然也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 六 “老陈，是不是有啥子看法？” 难得露面的主任今天居然有时间在办公室，他把陈守礼叫到办公室后，亲自给陈守礼倒了一杯水，笑眯眯的问道。 “主任，我也不想问这次怎么没有我。我只是想问一下在我退休之前我还有没有希望从三级主任科员晋升到二级？”主任愣了愣，没有想到陈守礼问得这么直接，一时不知道从何谈起了。本来他是想找陈守礼谈谈，讲一讲中心的困难和组织处的考量，安抚一下。看到主任欲言又止的样子，陈守礼站了起来，说道：“谢谢主任的关心。你我的时间都紧，特别是你，日理万机的，我就不耽误主任的时间了。”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主任的办公室。 陈守礼来到江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本来已经很平静的心情被主任这么一搅反而觉得气闷了。他沿着沱江慢慢地往前走，舒缓着自己的情绪，不久感觉走得有点累了，便找到一块大石头坐下。 “陈科长。”耳边响起一声轻柔的喊声，陈守礼抬头一看，是贾静文。陈守礼赶忙站起来，招呼道：“是贾科长啊，怎么你也到江边来了。” “我看到你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就跟着来了。” “哦哦，是怕老夫想不开哇？哈哈”陈守礼不禁笑了起来。“没啥子想不开的，风风雨雨几十年都过来了，这个还真的不算啥子，不过就是少拿几块钱嘛。没事儿没事儿，不会想不开的，委员长过50岁生日的时候，本县筹款给委员长买飞机，我还捐了10个大洋。没事儿没事儿，谢谢贾科长了。” “陈科长，还真不是怕你想不开，我是专程来给你道歉的。” “给我道歉？道啥子歉？”陈守礼有点莫名其妙了。 “就是上次3个指标的事情。” “哦哦，都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 “是这样的，”贾静文理了理思路，继续说道：“可能主任们都以为是我不满被挤占了指标才组织大伙儿一起来反对那次晋选。其实如果没有程咬金，我是要把我的指标让给我们科室的副科长老古的，他家里比较困难，儿女又多，每个月多点收入总是好的，这个你可以去问问老古。”陈守礼看了看贾静文，点点头，说道：“不必问，我相信你。” “谢谢。”贾静文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长发，继续说道：“但是组织处也太霸道了，随随便便就硬塞一个人进来，而且鼓倒上，太有失公平正义了。我们当然要反抗要争斗！组织处不应该是关系户和当官们的组织处，凭啥子那些当官的既要占着官位又还要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抢位置，争利益。如果他们做不到公平正义，那我们就是要反抗，就是要争斗！” “贾科长贾科长，话过了哈话过了哈！”陈守礼下意识地想捂着贾静文的嘴，想想又不妥，连忙把手缩回来捂住了自己的嘴。 贾静文已经走远了，陈守礼心里还砰砰直跳。他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看着滚滚东流的沱江，一句话不觉从心底冒了出来：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决不会缺席！”
2023年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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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5-16 16:34
发表于 2023-5-17 12: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