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家乡去拜访一位朋友,不遇,三轮车夫让我去朋友的亲戚李幺哥那儿问问。
李幺哥住在“下街”的一条细巷里。我尚在打听,居民们就乒乒乓乓地向我汇总了一系列“情报”:李幺哥有一个儿子,叫无病;有一条狗,叫撵贼;有三只母鸡,青春鸡叫多蛋,中年鸡叫少蛋,老年鸡叫无蛋;另有一只公鸡,因为长期实行一夫三妻制,罪恶滔天,所以叫坏蛋。
下午三点,李幺哥在铺子里忙完当天的项目,终于赶回了家。他强烈要求,大声呼吁,非请我吃一顿饭不可。无病奉命提刀前去执行屠杀坏蛋的任务,被我一票否决。坏蛋却仍然认定无病亡它之心不死,顾不得独领风骚,而跑失了踪影。我虽是客人,但自觉拥有“参政议政”的权力,便呈报了一项提议:炒几个多蛋的好蛋。
吃罢饭,我的目光免费旅游了一圈,发现这一家,不光动物有名字,连器物也有名字。动物的名字,只有喊在口里,听在耳里,器物的名字,则一律用油漆写在醒目的地方。比如米瓮,和别家的一样,是小窑烧制的土瓮;但别家的,叫米瓮,李家的呢,则叫常满。又如鱼缸,也和别家的一样,是玻璃缸;但别家的,叫鱼缸,李家的呢,则叫不漏。再比如餐桌,是木制的,别家的,叫餐桌,李家的呢,则叫无缝——可惜已经张开了一条急需补救的大缝。至于不用油(电灯)、踢不烂(门槛)、灭蚊器(扇子)之类的词语,在李家,更是不绝于耳。
我突然问李幺哥:“你们的家,叫啥名字?该不会叫动物园、植物园,或者青羊宫、杜甫草堂吧!”
他嘿嘿嘿地排放完口里的烟,忸怩地说:“叫泰山。”
我想了片刻,便跑到门外,举头望向门楣。果然,那儿有三个大字:泰山屋。我正纳闷,无病开口了:“我爸叫李泰山。”
原来如此!
这也是小老百姓的生活啊!为有牺牲多壮志,别叫日月换新天。同是生活,有的人可谓阿里巴巴,有的人则只能算可怜巴巴。
惜别了李幺哥,心想改日再来会朋友。我暗自祝愿这一户人家,人,无病;狗,撵贼;鸡,蛋多;仓,常满;缸,不漏;桌,无缝。住房呢,当然要永远稳如泰山!
载于《成都晚报》
[ 本帖最后由 髯翁 于 2009-7-25 12:21 编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