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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宝出世前，父母便对她下毒手，于是她被打药打了下来。打下来一看，还是活的，父母不想要，也必须要，也就要了。小船宝长到七八岁，父母发现她不大对头，不是很不对头，是不大对头。比如说，笨，记性差。另外，就是丑；翻嘴，脸上嘟着两坨肉。笨得出类拔萃，差得难寻对手，丑得特色鲜明。
小船宝二十多岁时，有一个丑得似乎不可能在任何地方获得爱情的男人，执著地爱上了她，并和她结了婚。男人姓庄，叫庄得象。他忙忙乎乎地早睡晚起了一个来月，就嚷着离婚。一时离不了，等不及，干脆跑了。跑了又回来，回来又跑，终于离了。据说，是非常从容地寻找爱情去了；又据说，是小船宝，开启了他的从容之门。如此看来，这男人的逃跑，是一种必然。
小船宝一个人住很大一套房子。小船宝没有职业，便把一间房子出租了。租房子的，是同一条乡街的邹妹崽。
邹妹崽，三十多岁，常常包装着一身彩色，头上泻着光亮的头发，像一截鲜亮的黄瓜。她家里总断不了朋友，连附近乡镇的青年人、少年郎，都爱去她家玩耍，或帮着她的丈夫夏课做事。
有一天半夜，小街里爆出一阵激动人心的裂帛之声：“……偷人！……偷人！……”
谁偷人？听不清。
众人爬起身，跑出来，扑过去，才晓得，那个与小船宝离了婚，并去向不明的庄得象，又“杀”回来了，一直“杀”到小船宝的家里、床上。
此时，老庄正被邹妹崽、社区主任等一身正气的人守着，看他们那气势汹汹、一唬二吓的神情，活像自己就是被妻子牢牢地戴上了极品绿帽子的人。只见老庄缩在屋角里，瑟瑟发抖，眼睛如两个盛满浑水的小洞，就像银幕上白点闪烁的旧电影中的悲剧人物一样。看样子，刚才他已经被丧尽天良的人非常随意地打了耳光，那掉着一个“大疱瘤”（瘿）的半边脸红得发亮。侧边有人还在捞裤挽袖。老太婆们骂完人不算，牙齿还要咬紧。
邹妹崽见来的人多，简直容光焕发，仿佛终于捉到了叮过她许多次的良种大蚊子似的。她大张旗鼓地向众人宣传着发现奸情、机智报告及同心协力英勇捉奸并大获成功的全过程，舌头都挪不转了，让人惊心动魄地感受着她眼中透出的一种近乎知心的友好。有人听得涎水长流。料想一些曾经偷过人的人，也混在好几位凑热闹的少年赤子之中，更为一丝不苟地接受宣传，甚至表演出义愤填膺的神态。少年们总有一天会知道，有时候，好人与坏人的区别，不一定取决于是否做过坏事，而取决于所做的坏事是否暴露。
当时，人们指着小船宝问老庄：“你这一次回来，还走不走？和不和她复婚？复婚，就放你。”
老庄坚定地说：“要走！不复婚！”
众人喧闹一阵，议论一阵，又慎重地目测罢老庄，终于依依不舍地散去了。谁也没再留意已经靠着墙呼呼睡去的老庄。
又一日半夜，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已进入梦乡。突然，一串尖锐刺耳的惨叫声锯破了静谧的夜空：“哎哟！哎哟！轻点嘛，筒筒骨打断了！……不偷人了！不偷人了！”
怎么又是偷人？又是小船宝吗？又是那个叫庄得象的丑男人吗？
众人熟练地爬起身，跑出来，扑过去。哦，真是偷人，哈哈！噫，但偷人的，不是小船宝，而是抓小船宝的邹妹崽，哈哈哈！捉奸的，是邹的男人夏课。
这一次，敲过，骂过，掐过，保证过，事端便不了了之。但是，似乎这种事情，只要一开了头，就收不住心了，心动永远不如行动。无数事实证明，偷人，是世间最具诱惑力的事业之一，值得一些人为此拼搏一生。此后，小街上，小船宝倒是洗心革面平安无事了，而邹妹崽，却无数次偷人，偷十五岁至六十岁的大个子男人，据说是“这种人的使用面积大”。每次她家开始直播热闹的嚣声，那必定又是夏课在轰轰烈烈地擂她。她一边哭，一边重点护住脑壳，只亮出两大瓣翘如挡箭牌一般的屁股受害，而裤子的中缝，照例又歪到一边去了。那夏课，曾做过炼钢工人，后来虽然从工厂下课了，但功力还在，打一拳胜过别人打五拳。邹妹崽被打得乱叫，邻居们塑起耳朵做好收听的准备，看看她会不会哭诉出什么秘密。但等待的结果令人失忘。邹妹崽要脸面，只叫，只哭，就是不诉。
有一次，我回老家，上街买馒头，遇到了已经发得像馒头一样的邹妹崽。她那瘦削的身板早就扭亏为盈，一去不回，人仿佛陡然矮了一截。她的脸上，有一道一看便知已鲜艳夺目了许多天的伤口，以及三四道深刻的皱纹。她的目光，吴现出雾气般的渺茫；那目光荡向我，让我感到冷不防被针刺了一下。
我明白她多年来一直过着五花八门、色彩斑驳的日子。我不明白的，是她昔日那代表正义的捉奸行为。高举大棒，猛打一对很难获得异性垂青的野鸳鸯，不是太残酷了吗！为什么捉奸最卖力的人，偷情也最积极？这足以说明，别人的丑闻，是自己最理想的遮羞布。一个心地坦荡，情趣健康，从不偷情的人，绝不会忙着为受害者家属排忧解难，去四处捉奸；甚至不会发现别人的桑间濮上之乐。……
最近听说，小船宝虽然从不动声色，却已经把庄得象拖回来复了婚。姓庄的，大约终于明白，只有匹配小船宝，才能从容地获得爱情。而被爱情伤透了心的夏课，曾一次次向众人宣布，吃不到葡萄，以为葡萄是甜的，吃到了，才晓得它的酸。他可怜巴巴，面色惨白，形似一棵干豇豆，想必是力不从心，虎头蛇尾，输出量已近枯竭，哪里有强大的本领，让频频出击的妻子大呼过瘾呢！他无可奈何，只好把邹妹崽“休”了（也许是邹妹崽把他“休”了）。从此，获得了最大自由的邹妹崽，更是大张旗鼓地偷，不是卖，是偷！
但愿邹妹崽能跌于红尘，落到实处，弃恶从良。否则，单凭一张胖脸，一身肥肉，要不停地兴风作浪，至少需付出双倍的努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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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21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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