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变化] 《故乡的篾活》——文：陈水章

文：陈水章

刊登于2012年08月03日《四川日报》

    四川有一种叫慈竹的竹子，与人的生活息息相关。生产中的工具，如箢篼、箩篼、撮箕、晒席、围席、花笆子等，生活中的用具，如筷子、米筛、筲箕、簸箕、针线篼、床笆子┅┅慈竹的身影无处不在。因此，农村修房造屋完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老竹林选几株健壮的成年慈竹，拦腰砍断后连篼笆一起挖出，移栽到新房的前庭后院。一年之后，幼笋破土而出，“一丛阔数步，森森数十茎”，两三年后，“万柢争盘，千株竞纠”──又是一片新竹林。无竹不可居，无竹不成屋，这是川人对居处亘古不变的信仰。

    由慈竹而派生出的篾活，花样繁多，极为讲究。

    慈竹一般能长到五至十米，编制不同的竹器，须选取不同品质的竹材。嫩竹膘薄，韧性差，缩水大。老竹膘厚，宜于编制大型、结实的竹器。二到三年的健壮慈竹最佳，节间长、竹膘厚薄均匀。盖房的竹子则须长到四年左右，表皮颜色由青转黄。这样的慈竹，水分低不易遭虫蛀，用在房上能经风雨侵蚀。

    慈竹砍倒后，先剃掉箨环上凸起的笆节。破篾是整个篾活中最难的技术。慈竹锯成一定长度，将其破为两半，再依次往下破，直至宽度适合编制篾器的要求。起篾全凭手上功夫。手艺高超的篾匠，不用刀只凭手，可将一条粗篾起出十多条均匀而又薄如蝉翼的细篾。起出的篾条分青篾和黄篾。青篾抗拉力强，韧性好，是编制米筛、筲箕、簸箕、箩篼的上佳材料。越接近竹心部分的黄篾，拉力越差。

    编制普通篾器难度不大，经师傅指点，稍加学习即可。编制美观耐用的篾器就难了。篾条有性格，青篾和次青篾，黄篾和次黄篾，含水量大和含水量低的篾条，性格千差万别。甚至季节在篾条上也有反应。夏天的篾条温顺，冬天的篾条刚烈，春天的篾条怪异，秋天的篾条滞重。只有摸透篾条的禀性，才可能让它们合其心、应其手。此外，人的性格也会反映在篾器上。追求完美的，编出的篾器棱角分明，哪怕一个接头，也不允许有丁点破绽。生活丢三落四的人，则篾纹错乱，接头很多。不求华丽求实在的篾匠，编出的篾器粗重结实。注重外观或者说虚荣心强的篾匠，弄出的篾器，好看不耐用。

    贫困者不愿花钱请篾匠，笨手笨脚地自己动手，编出的篾器既难看又不耐用。善于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并不把篾器单纯地看做是一样器具，而把它们当作家庭的一员，存放和维护，都相当用心。吝啬鬼不愿置备篾器，需要时才与邻家借。

    专门从事篾活的人，都奇怪地好酒。大多在腰杆上吊个酒葫芦。不管在匮乏的年月，还是在富足的时代，篾匠葫芦里的酒不能断，并且永远只归篾匠个人享用。

    相传阳安有个老篾匠，年轻时在成都讨生活。他用薄如白纸的细篾，为富家编织精美的篾枕、篾鞋和各类篾质工艺品。传说他用细篾为一军阀编织过一床蚊帐，可任意团在手里，重量不足一斤！他干活时无酒不行，只有酩酊大醉了，手上才能出绝活。